第八十九章 月球

    方向，是一种人为规定的定义。

    人们所认为的上下左右，南北东西，都是按照地球这颗永无休止翻滚不息的实心球作为坐标系，所划分出的相对概念。

    真空中没有地心引力这样的恒定坐标系，自然也就毫无方向可言。

    远离那喧嚣浮华的尘世、置身于寂寥冷僻太空，非但不能带来心灵上的空旷，反而还会因为脚踏实地的安全感被彻底抽离，进而令人（哪怕他是久经严苛训练的宇航员）产生不可抑制的惶恐无措。

    李昂就这么悬浮在真空之中，位于地球屏障与多玛姆神域的交界处。

    他回头望去，就在那被多玛姆当做食材的地球上方，苍白云层如同无数道小型漩涡，犬牙交错，相互耦合，覆盖在蓝色海洋上空，

    间或有一两块绿色陆地露出一小块，如同山水画中的留白一般隐晦。

    “真美啊....”

    李昂发出由衷的感慨。

    这颗星球上生活过亿万生灵，从氨基酸、蛋白质、单细胞的排列组合，到游曳摆尾的文昌鱼；从盲目痴愚的大型昆虫，到万紫千红的原始菌株；从硕大无朋的巨型恐龙，到直立行走的恐怖人猿；

    今时今日那些行驶于街面上的汽车，在其油箱中寂静燃烧的石油，可能来源于千万年前某株植物的尸骸；

    那些沟通天堑的人造大桥，在其结构中充当铆钉的钢材，可能来源于亿万年前某颗从天而降的陨石。

    街边大排档里低头玩着手机的情侣，坐着公交车疲惫归家的白领青年，满脸皱纹皮肤粗糙的关中老农，意气风发的金融领域精英....

    万亿个生命，万亿个故事。

    物质不断轮换，循环，却从未脱离过这颗平平无奇的渺小星球。

    李昂的目光变得温和平静，神色淡然地转过头，嘴角扬起一抹笑容，平和地抬头仰望。

    水、金、地、火、木、土、天、海八大行星与太阳组成的恒星系上空，一片堪称瑰丽绚烂的广阔星空缓缓沉降着。

    这片星空大体呈圆锥状，数不胜数的星辰点缀其中

    恒星，行星，彗星，陨石，棕矮星，各种各样的星体就这么悬浮着，密密麻麻，望而生畏。

    圆锥型星空的末端聚集了最多的行星，这些行星表面要么覆盖着颜色亮丽的菌毯状物体，不断蠕动颤抖；

    要么长满纤细狭长的鞭毛，相互交织轻抚；

    要么还有一些由泥巴塑造的非欧几里得体，持续从土地中生长出来，却又立刻被风化消亡，融化成为稀烂泥浆。

    这些奇形怪状的物体，曾经都是生命。

    存活了不知多少纪元的多玛姆场景侵吞掠夺过无数星球，那些星球上的可怜生命连同其行星一起，被同化成为多玛姆的一部分。

    这并不是什么“光荣的进化”，恰恰相反，他们会被强制性地转变生命形态，非植物，非动物，不生，不死，不老，不灭，失去了自我意识与自我存在，就只能这么永世沉沦。

    烛龙睁眼为昼，闭眼为夜，借助烛龙目力的李昂看得分明。

    指向地球的圆锥尖端聚集着最多的恒星，这些硕大无比的火球，每时每刻都在倾泻着磅礴能量，偶尔还会在色球层上抛射出高温等离子体，也就是俗称的日珥。

    如娇艳玫瑰，如奔腾野马，如刺目针锥，如雄伟拱桥，每一道由氢、氦等离子体组成的日珥都能升腾起几万、几十万千米的高度，

    一部分等离子体重新被引力拉扯坠入色球层，加入永无休止的燃烧，

    而另一部分等离子体则被直接抛射进入太空之中，化为稀薄的星体云层，静静等候着亿万年后的某一天，再次被引力捕获。

    然而，多玛姆的神力干涉了这一过程。

    等离子体形成的稀薄云层被强制聚拢，揉捏，形成极为绚烂的深紫色光束，组成一条条弧形光质束带，一直延伸至圆锥星空的顶端。

    地球轨道面上方飘忽着蛛网一般的空间裂痕，来自多玛姆神域的深紫色光束像一根根手术钳，精准无误地夹住了空间裂痕的边角，正在将窟窿缓缓扩大。

    尽管真空中无法传声，但是李昂可以脑补出空间破碎时，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咔嚓轰鸣。

    他吐出一口浊气，炼成了千余颗窍穴的身躯已经超越了人的境界，能够用灵气来泵动生理器官，不需要借助氧来生存，之所以还要呼吸，仅仅是习惯使然而已。

    “以恒星为引擎，以行星为材料，以星云为矛尖，这种宇宙星体级别的敌人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战胜，”

    李昂看着这波澜壮阔的一幕，淡然说道：“就算古一计算得再精明，再怎么用欧陆民众的身躯挡枪，也只不过是慢性死亡，神祇总能找到入侵的办法。”

    话虽然这么说，但他脸上却没有丝毫忧虑，只是打量了几眼，给出了评价：“距离地球屏障彻底破裂，还有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能干什么？

    打一把联网游戏？和伴侣进行一场灵与肉的格斗？亦或是做一个不长的美梦？

    李昂打算用半小时的时间，从神明手下救下这颗星球。

    他不悲不喜，朝着月球踏出一步。巨量灵气贴在他的脚下，化为肉眼可见的绵长光束，推动着他向前进发，几个呼吸间已经跨出了数十公里的距离。

    然而，这还不够。

    作为异域神明的多玛姆，拥有着一整片黑暗维度作为神域，从宇宙尺度上看去，数百公里也只不过是毫厘之距。

    “太慢了啊...”

    李昂喃喃自语着，周身千余处窍穴徐徐运转，远超寻常金丹修士的灵气储量全面爆发，化作耀眼夺目的夺目光束，推动着他向前进发。

    7.91km/s的第一宇宙速度，

    11.2km/s的第二宇宙速度，

    16.7km/s的第三宇宙速度。

    超高加速度带来的负荷，对于《人仙炼窍法》铸造的身躯而言实在是不值一提，在加速至50km/s的直线速度后，李昂猛地撕开一道传送门，冲了进去。

    再睁眼时，他已经登陆在月球表面。

    这颗被人类寄予了人文情怀的星体，在其地底深处已经被亿万只机械章鱼改造的面目全非。

    月球土壤中富含的氦3，是极为理想的核聚变反应堆燃料，刚刚降临在伦敦上空的高能光束，就是由核聚变反应堆提供的能量。

    不止是武装哨塔，月球底部还埋藏着工厂集群。亿万只智仆穿梭于隧道之中，和谐有序地进行作业。

    李昂的降临在第一时间就被月球中央智脑察觉，无数机械章鱼接受到了造物主的召唤，轰鸣着飞向各自位置。

    “造物主级权限确认。”

    李昂站在寂寥无人的月球表面，平静说道：“开始吧，流浪月球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