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业火
李长安怔在原地。 白忘机说的是真的? 那个掌劫使怎么知道段红鲤? 段红鲤有什么身份? 他心中隐约有了不好的猜测。 关外的碧荒放声大笑着,仿佛被他的笑声激扬,风雪愈发猛烈,猛地,他又停下大笑,幽幽道:“不过,能让七掌劫使之一的素女深陷情关,你也是万古独一份啊。” 众人哗然。 就连方才帮着李长安的姬璇、穆藏锋等人都怔怔看着李长安,姬璇失声道:“师弟怎么会跟掌劫使有联系。” 常嚣神色复杂地看着李不琢的背影,大罗洞天里镇压的便是素女,原来李不琢早就与素女相识?是什么时的事,对了,他初入宗门,就在葬剑池边练刀数年…… 李长安脑海里一片空白。 她原来就是掌劫使化身?难怪她知道那么多事。 他猛地看向碧荒,握住刀柄的手却渐渐松了,他面对碧荒能毫不犹豫镇压,可眼下脑海中却都是段红鲤的音容笑貌。 镇压七掌劫使,能换众生安宁,他问心无愧,可若掌劫使是她呢? “回去吧。或许有一日你要与天相争,但终究不是现在。” 白忘机静静看着李长安。 李长安心绪纷乱,既有愧疚,又有不甘。 难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毫无意义? 他咬了咬牙,握紧刀柄,终于沉重地摇了一下头,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盯着狱泷:“拿剑来!” 话音一落,刀光暴起!李长安似是在宣泄什么,这一刀斩的虽是狱泷,又何尝不是在愤恨自己步步受制,身不由己。又何尝不是斩给白忘机看,斩给段红鲤看的! 说的是拿剑来,可这一刀的杀意,却是让人拿命来! 滚动的龙气将地面犁出一道三尺深的沟壑,轰然震动过后,烟尘弥漫,大风狂飙,过了一会儿,烟尘止歇下来,李长安握着刀喘着粗气,对面的狱泷面色发白,虎口殷红,一线血迹流过剑身,从剑尖滴落,渗入泥中。 “好,这一刀杀气极盛,若你一开始就这样,我早已落败。不过,你刚才一刀是借着愤怒斩出的,你现在连战意都没了,还能再出几刀?” 狱泷倒提长剑,一步步向李长安走去。 “你咄咄逼人,要我交出七缺剑,既然如此,我只能以直报怨,也借你的刀一用。八荒刀,你真甘心被此人握在手中?” 八荒刀轻轻一震,铮的一声,威严至极。李长安冷笑一声,站得笔直:“那你就来试试。” 只是他面色苍白,嘴角发涩,浑然提不起了半点战意。 突然间,天地骤然一暗! 关外风雪中,幻化成黑袍人的碧荒忽的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 霎那间,一株参天巨树的虚影将日光都遮蔽了,只是这树影上却焚起了熊熊烈火。 烈火中,段红鲤站在城垣上,一袭红衣好像盛开的红莲,望着李长安无声的笑了。 李长安心脏猛地一缩。 “为何如此,你我同为掌劫使,你为何不惜残魂消亡,要与我的化身同归于尽!” 碧荒不可置信的声音传彻方圆千里,震得百兽骚乱,云层激荡。 “他?你竟然是为了他么?可笑,太可笑了,纵使残魂消亡,我也只不过修炼数年就能再凝出化身,你这样有何意义?罢了,待你本尊苏醒,要记得今日之事,为我护法百年作为补偿!” 火焰愈发炽盛,碧荒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李不琢双目圆睁,耳中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脑海一片空白,直奔着火焰里的段红鲤跑去。 段红鲤对他摇了摇头,下一刻,她的身子也消失在烈焰中。 当完全被烈焰包围时,段红鲤透过火焰,看着迅速接近的李长安,轻声道:“你不要有顾忌,用刀的人,最忌犹豫不决。我不是什么掌劫使,你信我么?” 李不琢一把抱起段红鲤,却从她身上穿了过去,转头一看,段红鲤的身影竟是虚幻的,他狂怒道:“你在做什么蠢事!” 段红鲤还是第一次见李长安对她发怒,怔了怔,低头一瞥,身周全是火焰,这火焰是自魂魄中燃起的,无法扑灭,段红鲤抬起头:“你说你爱我哪一点,我不过是个妖罢了,你真的喜欢原本的我么……你快点说。” 李长安再次试图将她从火焰中夺出,却再次穿了过去,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喃喃道:“真的,当然是真的……” 无尽的痛楚从身体的所有角落涌上来,段红鲤脸上却是在笑的:“姑且相信你了。” 这一瞬间,过往的记忆重现眼前。 她本是葬剑池中一尾红鲤,一尾普通的红鲤鱼,既非天生具有灵智,也不曾撞大运逢上帝流浆。被从江河中捕捞出来,又被放生至并不适合生存的葬剑池中,她受剑气妖魔血煞侵蚀,伤痕累累,就要消亡。 可那一日,池边的少年滴入池中的一滴指尖血,引动池底石门中遁逸出来一缕残魂,附着在她身上。 因缘际会。 苏醒时,夜已深了,她游出水面对着月光发呆,初获灵智的她心中只有迷茫。 她脑中多出了许多断续的记忆,她好像还是一尾普通的红鲤鱼,但好像又不是了。 那时她听到一阵笛声,便偷偷打量着他。 她终于鼓起勇气向他讨口封,化作人形。 她刻意接近了他,发现人世的一切都那么新奇。 可残魂的记忆驱使着她离开…… 行走在红尘中,她时常想若能回到葬剑池边, 不要成为素女,也不必化作人形,就当一尾红鲤,夜夜听他吹笛多好。 ………… 火焰悄然消逝。 李长安怔怔看着前方,张着嘴巴,嗓子眼里发出非哭非笑的声音。 众人远远看着李长安呆立良久,然后发了疯一般四处寻找,城垣上,砖缝中,泥土里,什么都没有,不知在找什么。 最后他仰天狂呼,发了疯一般的朝着玄京城奔去,踏起滚滚烟尘。 浓郁近乎实质的杀意,让所有人不禁自远远离开。 越小玉远远望着那个疯魔一般的身影,潸然划过脸庞的泪不知是为他还是为自己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