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南京小姐姐
“我也不知道,但我还是想试试,我决定到南京去一趟。”我对班长说到。 “你去吧,但不要勉强,我估计妍子的心理创伤,不是今天就可以完全恢复的,你要作好心理准备。另外,高总冯总这边,你放心,我们每周都要见面,他们比我想象的坚强。” 是啊,妍子把愧疚的原因归结到她自己头上,我却不能以断手人的原因,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她的愧疚无法解除,她离开我的决心也就不会轻易改变。 我突然想起,我要去看看那两个资助的孩子,或许,孩子可爱,也会给妍子带来某种希望? 本来想给贺部长打个电话,报告他我的结果,当然是报顺利平安。更重要的是,如果我要收养这两个孩子,也需要他的关系。但我犹豫了一下,没有打这个电话。 我想先看看孩子再说,如果有收养的可能,再给他打招呼。更何况,如果此时打电话,他又是安排车又是安排饭,我不自由,他也麻烦。 我来到了都江堰市,那个收养地震孤儿的地方。两个孩子一个三岁一个四岁,一男一女,在这个政府办的福利机构中,上幼儿园。 我直接找到福利院的院长,表明身份。对方检查了我的身份证之后,核对了捐助人名单,确认无误。 “你就是来看望一下吗?” 我提了提手中满是文具食品和玩具的袋子,说到:“送些东西来,也看望一下,没有亲自见过他们,这次到成都有事,顺便。” “你夫人呢?她写了好多的信,我们老师都给这俩孩子读过了,孩子还记得她的名字,她应该来的。” “她有事,没来,我来看看照些照片,拿回去给她看。” “那也行,你坐一下,离下课还有半个小时,一下课,我就把他们带过来。” 院长找人给我倒了水,自己下楼了。我听到侧边一名工作人员在接电话,好象在谈论收养的事情。 “王女士,您资助了这个孩子,我们代表孩子和他逝去的亲人感谢您,孩子您也看过了,环境您也了解了,政府对他们还是挺关心的,这们提供的条件,想必也没您担心的那样差,对不对?” “你希望收养,这一方面要考虑孩子的意愿,毕竟他已经五岁了,他还有远房的亲戚也经常来看他,也有收养的意愿,当然作为我们来说,我们也不是偏向他的亲戚,但起码也得让他亲戚知道这个事对不对?起码处商量一下对不对?” “您不要急,按收养法规,您还要提出申请,申请中要满足政府定的条件,比如年龄差距有多在,您的家庭及子女情况,收入及负担情况,如果您真满足这些条件,您要提书面申请,还要取得孩子的同意,还要征求他亲戚的意见,对不对?” “王女士,您不要急,我们也是按规定办事,目前就这些规定,您知道,国家目前对汶川地震孤儿很关注,我们也不敢开绿灯。如果有不清楚的,您也可以咨询其他人,谢谢您的爱心。” 这姑娘挂完电话,长舒了一口气,靠在了椅子上。 我听到这里,一想,假如我要收养,按年龄差距来说,我和妍子肯定是不合适的。如果让金姨收养,同时收养两个,估计也有难度。更何况,孩子什么意愿,我还真没底。 过了一会,院长领着两孩子过来了。 两孩子一虽然年龄相差一岁,但穿的是一样的衣服。他们看着我的眼神比较拘谨,院长教他们:“叫叔叔好”。 “叔叔好”。 两个孩子前后一叫,显得比较勉强。 “叔叔每年给你们寄这么多好吃的,给你们这么多玩具,你们不感谢一下吗?” “谢谢叔叔”小姑娘倒是懂得礼貌些。那小子,低着头,鞋子踢着地板,没怎么搭理我。 我问到:“跟叔叔到大城市去玩,怎么样?” 两个孩子看着我,仿佛听不懂我这句话的意思,摇了摇头,看着他们的院长。我明白了,这两个孩子还没懂事,也不知道大城市是什么意思。我改了一个问法:“叔叔带你们去吃肯德鸡好不好?” 两个孩子还是没多大反应,回头看着他们院长。 院长对我笑笑:“庄先生,他们不敢,况且,我们院也不允许人带我们孩子出去。” 我说到“我去买点回来,送给他们吃,可以吗?” “那行。” 我出来,搭了个车到了一家肯德鸡,我知道,现在的孩子都喜欢吃这个,买了一个全家桶套餐,送了回来。 当我进院子的时候,我看见那两个孩子,已经在游乐场上,和老师小朋友们一起玩,开心得不得了。刚才那个拘谨的小男孩不见了,一个上窜下跳的捣蛋鬼出来了,他在架子上爬来爬去,从滑梯上溜下来,得意和开心,洋溢在他脸上,自由自在。 那个小姑娘,正在荡秋千,阳光洒下来,照在她稚嫩的脸上,如一朵娇嫩的花,笑声,干净而无所顾忌的笑声,清晰地传到我耳朵里。“你推啊,用力推啊”。她在对身后那个推她的另一个小姑娘说到,那个帮忙推秋千的小姑娘,满头大汗地笑着。 这就是幸福。 我没有再打扰他们,让他们享受这阳光下的快乐。我没有资格干扰他们的生活,当他们没有改变的意愿时。 我将全家桶给了院长,就离开了。走的时候我对院长说:“谢谢院长关心他们,如果有任何需要,打我这个电话,我能提供所有帮助。”我给了院长,我的电话号码。 我离开,在他们的笑声中离开,没有跟他们说再见,我只听到他们的笑声。 我觉得,当他们有判断力的时候,当他们需要帮助的时候,当他们想改善自己的生活条件的时候,或者当他们想起妈妈的怀抱的时候,我和妍子再来,也许更好些。 我订了到南京的机票,我要作最后的努力,将妍子拉回来。 我次到四川,几乎一无所获。没有找到我身边人厄运的原因,没有带回孩子。如果说有点收获的话,那就是,排除了地煞符的因素,它根本就没起过作用。 当对一个事物的原因一无所知的时候,只排除一个因素,显然没多大作用。决定命运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我还是不甘心,哪怕我一无所有,我也要努力,不然,我会永远不甘心。 我到了南京,找到了妍子口中的小姐姐,约在了她楼下的一家咖啡馆。 当年妍子给我描述的没错,这个小姐姐精明强干的样子,相对妍子来说,稍微清瘦一些。 “第一次看见你,怪不得妍子那么喜欢你。”小姐姐以过来人审视的目光看着我,搞得我有点不好意思。“你就是那种内外兼修的,靠得住的男人。”她接着说的这句话,更把我搞得云里雾里。 “妍子在哪里呢?”我不关心她这些评价,直接提出问题。 “她知道你还要来南京找她,她上次跟我说过。她已经随师父到福建去了,估计要两个月才能回来,但她有交代,给你留了一封信,说你来了,让我转交给你。” 她从包里拿出了一封信,放在桌子上,推给了我。 迫不及待地打开。 “哥,我心已定,不要干扰我的修行生活。哥,正因为爱你,所以才离开你。因为,所有发生的一切,不由得我不服输。人生,际遇,究竟是什么原因呢?你不能回答我,我自己要找答案。” “他们都说因果,我们是什么因果呢?我为自己的喜欢害了你,但我只要找到答案和解决的办法,我就会第一时间来找你,告诉你。当然,如果你找到了,也要告诉我,这算是我们夫妻一场,最后的约定,好吗?” “哥,尘世中的所有幸福,你都应该拥有,你受了那么多痛苦,还那么努力。你应该去找小池,也许她带给你的快乐,让我会更加心安。我当年拆散你们,是我一已之爱。现在我要撮合你们,希望你能够让我安心。” “哥,爹妈在世,你要是有时间,就关照他们一下。如果我找到了人生的答案,就会回去找他们,尽孝并且愉快地生活。如果我没有找到答案,那我们的缘分就在此生如此,下辈子,我们再见的时候,也许能够给对方带来毫无顾忌的幸福。” “哥,不要伤感我的离去,我在这里很平静,我正远离痛苦,似乎正在靠近另一种幸福。就像我们打座时所感受的,你也可以试试。” “听我的,哥,当我再见你的时候,我相信,我已经拥有了法喜常满的快乐。” 看完这封信,我就知道,妍子已经平静或者说已经定了决心,我是拉不回来了。 我收好信,问到:“据你的观察,妍子近况怎么样?” 对方歪着头看我,反问到:“你看了过后,有什么感受?” “对于我来说,冰凉!”我说到:“但是,我能不能将妍子拉回来是一回事,妍子最近心态是不是好,这是另一回事。” “既然妍子不跟你回去,你还考虑她的心态干什么?”小姐姐的问题有点奇怪。 “她是我老婆,她如果心态好了,我就放心一半了。至于她还回不回到我身边倒在其次,我只是希望她快乐。如果她能够快乐,哪怕不能给我分享,我也心甘。如果她不快乐,我怎么能够甘心?” “你是希望她快乐呢?还是她在庙里不快乐,必须要跟你回去?” “废话!”我突然意识到,这样说很不礼貌。“对不起,我不是针对你,只要妍子快乐,她的决定我都要接受。如果她跟我回去太痛苦,那还不如她自己高兴。要知道,如果看到妍子的笑脸,即使这个不是对我笑的,我也替她高兴。” 对方盯着我看了一会,眼光刺人,但我没有回避。过了一会,她低下了头,叹了一口气:“唉,妍子爱你不是没原因的,你的确是爱她的,我看得出来。我怎么就遇不到这样的人呢?”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妍子的情况如何?”我追问到。 “她刚来的时候,心情很不好。”小姐姐望着我说到:“她有种几乎崩溃的情绪,我们小时候的伙伴,我感受得到。她处于自责与自弃的边缘,她见到我,把与你的一切,都告诉我了。你介意,我没有打听你们隐私的意思。” 我没有轻轻摇摇头,表示不介意,听她继续说。 “妍子不光是对你有愧疚感。更重要的是,她经受这么多打击,强烈需要冷静下来。她跟我说过,她说她快崩溃了,最好的记忆,就是上次她陪我到鸡鸣寺学佛的那几天,是最平静的时光,她想试试。我看她当时的状态,如果不去寺庙,就得看心理医生了,我就同意了,陪着她到寺庙去了。她一去,就不愿意出来了,还要我跟高叔和冯姨打电话。我打了电话后,高叔和冯姨也同意我的意见:一切以妍子的心情为主,尽量使她平缓下来。” “效果如何呢?”我问到。 “按约定,我们一周见一面。你说神不神,第一周结束,我就发现她心态已经平静了。她见我有淡淡的笑,是发自内心的,我看得出来。我要拉她出去吃饭,她也不去,说是习惯了寺庙的素菜,不愿意出门了。我们聊了两个小时,她又回寺庙了,说是功课要做了,就不陪我了。” “她都跟你聊了些啥?” “她跟我说了寺庙的生活,大概是早课晚课,法事,打坐,听经念经之类。这些我都见识过,我觉得苦,但她很奇怪,好像天然适合这种生活似的,一去就适应了。去年不是跟她一起去过吗?她高兴得很,我不耐烦,估计她跟你说过。” “是说过,她打坐的适应能力,也比我快。” “她还跟我说了句话,我至今都不明白。” “什么话?” “她说了句:我找到了安心的地方。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我懂了,原来她把她的心,安心在我这里。现在她把心,安放在学佛这件事情上。 “我觉得妍子很奇怪”小姐姐继续说到:“从小,她就是个想怎样就怎样的人,做一件事,从来没有真正安心过。现在如此冷静平和地对待自己,对待我,好象完全变了一个人,我仿佛都不认识她似的,这是怎么回事?” 我想了想,说到:“也许她天生与佛有缘。” 小姐姐喝了口咖啡,突然抬起头:“不!我觉得这之间应该有个过渡,与你有关。” “嗯?” “对,就是与你有关。你想想,妍子是什么时候安静安心下来的?是不是跟你结婚之后?她跟我说过,她给你打毛衣、织围脖,对不对?” 说到这里,我解开我随身的双肩包,拿出了装在里面的毛衣和围脖,对她说到:“现在,这两件东西在我包里,就如同妍子在我身边,它们在,家就在。”说到这里,我几乎要流出泪水出来了,我想起了妍子在我身边安心编织的那些日子,岁月静好,神情安详。 那是多么幸福的时光,当时我没觉得它是如此珍贵,今天才觉得,那几乎是我一生来,上天给我最大的奖赏了。 “哎呀,妍子能织这么漂亮的东西,这是我没想到的。妍子能够当一个小女生,安心编织,可见她当时是多么安心多么幸福。这就对了,是你让她在这一生中,第一次安心,她体会过安心的美。你不知道,她从小没跟父母生活在一起,不安全感伴随她的少年时光,她从来没有安心过。在我们家跟我们疯闹,也没有安心过。只有你,给了她奇迹,让她如此安心。不是我恭维,你今天对她的感情,我也看得出来,你对她提供的最大价值,就是让她在你这里,安下心来。不过,世事无情,她对你的爱本来就不心安理得,况且如此多的变故,让她又回到了过去的不安心。当她今天找到一个安心的处所,我们最好暂时不要去打扰她。” 小姐姐此时看着我,仿佛看透了我的一切,而这一切,我无法面对,甚至有些无地自容。 “小姐姐”我说到:“我按妍子的方式喊你。你要明白,如果我和妍子刚结婚时是普通的夫妻,但在夫妻生活间,我们真正产生了爱情。我一生的经历也许妍子告诉过你,妍子曾经带给我最好的家庭,我以为我们可以如此幸福地过一生。谁知道,有如此多的变故。我不请求什么,我只请求你转达给妍子这个意思:既然我们曾经如此幸福,那么我们就应该有能力战胜所有痛苦。我一直等她,她所寻找的因果,我也要寻找,等我找到了,我再来找她,希望你做她的守护人,在我不在身边的时候。” 我站起来,向她鞠了一躬,吓得她也站了起来。当我从下的时候,她倒激动了,抹了抹眼泪。 “我咋没这福气呢?碰不到这样的感情?要是我有妍子这样的经历,哪怕只有一天,我也知足了。” 她用餐巾纸擦了擦眼泪,说到:“放心,妍子是我妹,我肯定负责到底。你也不用这么说,如果妍子知道你过得不好,她也不会安心。对了,她说过小池的事,你怎么打算呢?” 这是个大问题,我怎么回答呢? “你没想好就算了,也不急于回答。”对方看出我的犹豫,误会了我的意思。 “小池给过我爱情,但那是过去的事情。妍子一直以为,她只给过我婚姻,没给过我爱情。她错了,我真的已经爱上过她。至于小池,我还是要跟她见面的,我得先把自己的所有感情理清楚,再作今后的打算。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不可能跟小池结婚。因为,直到现在,我唯一的妻子,还是妍子。” “你不要那么固执,你也可以试试,如果妍子听说你过得幸福,她肯定也会很高兴。” 但是,我听到这里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我跟小池结婚了,就永远离开妍子了。如果妍子还想回到尘世,她回到哪里去呢? “我要为妍子保留一个家,即使她暂时没有回来,我也要保留着她的位置,就像这毛衣和围脖,只要它们在我身上,妍子就在我心里。” 说完这,小姐姐眼泪又出来了。其实,我自己也被我自己所感动。当年我一无所有,是因为我确实什么都没拥有过。现在我一无所有,但我是拥有后又失去,两者的体验完全不一样。 离开小姐姐后,我一个人背着双肩包,游逛于南京的大街小巷,在六朝金粉中倍感冷清,在繁华喧嚣中体验寂寞。 我又成了那个孤身流浪的人。 夫子庙和贡院,你们不要骗人了,成了夫子有什么用?我看了你这么多书,可是对我的幸福毫无帮助;中了进士有什么用?根本没有分享光荣与快乐的人! 秦淮河上,那些历史上散尽千金买笑的人,你们是不是也像我今天一样孤独,试图用嘈杂来掩盖内心的冷清? 南京,一个离别的城市。 我来到中山陵,伟大的建筑伟大的人,你死没在这个地方,但这里毕竟埋藏着你的身躯,你是怀念还是希望?可惜,你缔造的政府,在这里逃亡,在你的眼皮子下,百姓们迎来惨烈的屠杀,你却不能站起来,为他们流泪,为他们呼喊,你离别了南京的人,你的政府也永远离开了南京。 我来到朱元璋墓,一代君主的雄心。但是看看你的子孙吧,没一个人藏在你身边,他们离你而去,选择了遥远的北京。 南京是个离别的城市,它曾经拥有无数的故事和繁华,就像我的生活,今天也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绕着鸡鸣寺转了三圈,如弟子礼佛塔,右绕三匝。这个被无数文人墨客歌颂或者悲叹过的寺庙,我只是他们的延续,在不舍中告别,却说不出一句诗歌。 我游逛这个城市,仿佛要游遍妍子曾经走过的一切地方。只是没有妍子,我的游历就变成了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