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步公子择木而栖
“大侠?”舍难大师好奇道:“世子何时成了大侠了?” 步安赶紧道:“是我这童子认错了。” 素素想要辩解,满肚子话都被步安一眼瞪了回去。 宋蔓秋此时已经换了女装,手撑油纸伞,脚踩木屐,因为石径湿滑,步子迈得小,一路行来,姿势倒像江南女子了。 那位年轻儒生走在她前面,垂头丧气地跟在她身后,看样子像是刚刚受过挫折。 两人来到水榭前,宋蔓秋微微欠身道:“让大师与公子久等了,今夜……” 她“今夜”两字刚刚出口,还没来得及说出下文,步安突然大声道:“慢!我的剑呢?” 宋蔓秋听得一愣,不明白步公子这是怎么了,那柄剑看上去也不像是名贵宝剑,还怕自己私吞了不成? 非但她不明白,舍难大师、键盘侠儒生和素素也都被步安搞得一头雾水。 好在宋蔓秋确实带着他的佩剑,当下收起雨伞迈入檐下,将腰间长剑解下来递还给他。 步安接过长剑,走到长廊一侧的红漆木柱前,姿势颇为潇洒地抽出长剑,用剑尖在木柱上由上至下写了一排字,与此同时大声叮嘱道:“不要念!”接着又走去另一侧的柱前,如此依次刻完了四根柱子,才还剑入鞘。 地上留下四滩朱漆木屑,木柱上多了一首缺字的七言绝句: “光敛艳晴方好,山色空蒙语亦奇。” “欲把西胡比西子,炎妆农抹总相宜。” 宋蔓秋看着他写完,轻声道:“缺了好多水……” 步安哈哈一笑,指着西湖道:“漏作西湖水了。” 他说得风趣,宋蔓秋却知道这并非有意卖弄,步公子故意写这残诗,是将补齐水以招来灵气的机会留给此间主人。 舍难大师看看步安又看看宋蔓秋,摇头感慨:“三步成诗,今日亲眼得见了。” 宋蔓秋被大师这么瞥了一眼,面色微微一红——步公子见到了她,才突然写下这诗句,这句“淡妆浓抹总相宜”,可真耐人寻味。 步安遥望西湖,感慨道:“人间美景不过如此,便是醉死西湖岸又有何憾。” 素素眨巴眨巴眼睛,心说公子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难道喝了几杯酒,真的醉了不成。 这时,立在宋蔓秋一旁的年轻儒生突然冷笑道:“湘楚反贼作乱,塞外兵戈四起,国邦危难之际,不去杀敌报国,还有脸说什么醉生梦死……” 宋蔓秋听得眉头微皱,刚要劝解,只听步安气道:“你又如何杀敌,如何报国了?” 年轻儒生胀红着脸反驳道:“我身在杭州,志在四方!不比那些留恋美景美色,不闻世间疾苦的酸腐书生。” 步安脸色难看之极,冷哼一声,便从宋蔓秋手里抢过一柄伞,拉着素素走出了水榭,直到走进雨中,才堪堪撑开雨伞。 宋蔓秋看着半边衣服都已经被淋湿的步公子,跺脚气道:“哥哥!” “我哪里说错了?这人与前院那些酸货有何不同?” “你……你知道这人是谁吗?”宋蔓秋道。 “我自然知道。” 两人争执间,舍难和尚笑着摇头:“老僧也要走了……”说着自顾自从地上捡起一柄油纸伞。 宋蔓秋急道:“大师莫走,今夜……” 老和尚只当没有听见,撑开伞便走了出去。 宋蔓秋实在拿她这位堂哥没有办法,也撑伞追了出去。 舍难大师要走,她自知留不住,但步公子被堂哥气走,宋蔓秋琢磨着只要好言相劝,或者索性替哥哥赔罪,总能留下。 可事与愿违,她穿着木屐本来就走不快,一路来到国公府门口,都没能见到步公子,门外鹤丘巷上,也没有他们主仆两人的身影。 …… …… 傍晚时分,宋国公与藩台大人孔浩言回到鹤丘巷上的国公府,却听说舍难大师与步公子全都走了。 宋蔓秋解释说,步公子是被堂哥宋世畋气走的,临走前在湖畔水榭中留了一首诗。说完她便陪着宋公与孔浩言一起去了水榭。 从前院去到后院的路上,宋公问起当时情景,宋蔓秋便事无巨细,一一相告。 来到水榭,孔浩言看到木柱上的诗句,笑道:“宋公命他写诗,果然还是写了。” 宋公摇头笑道:“浩言兄觉得这诗,是为我而写?” 宋蔓秋陪在两人身后,听到祖父这么说,脸上不由得一红——淡妆红抹总相宜,果然连祖父都看出来了。 孔浩言感慨道:“我为官四十载,便是同辈中人,也少见有这般心机者。” 宋蔓秋听得心惊肉跳,她可从来没有听师叔祖这么称赞过一个小辈,不由得又重新审视木柱上的四句诗文,可颠来倒去也没新的发现。 宋公道:“浩言兄对他那三计,有何观感?” “方才路上,我前思后想,觉得第一计当真可行;第三计我观李岳神态,似乎对这三得民心之说,颇为欣赏。”孔浩言道。 宋公沉默半晌才道:“你避开第二计不谈,也是觉得那第二计不简单了。” 孔浩言叹道:“你我问计于他,他竟也出题试探你我。” 宋公叹道:“岂止试探,简直当头棒喝。” 宋蔓秋听到这里,已经一头雾水,轻声问道:“祖父,我再去客栈邀他吧……” 孔浩言回头微笑道:“蔓秋觉得,那位步公子眼下还在客栈吗?” 宋蔓秋一脸疑惑。 宋公摇头道:“你比你那堂兄聪颖,却还远非那小子的对手。他今日写这诗,是故意引你堂兄争执,好一走了之。” 宋蔓秋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此刻再回想当时情景,才发现祖父说得不错!步公子根本不给她几回说出今夜府中设宴之事,写完四句诗文,又故意说什么“醉生梦死”,不正是点中了堂兄宋世畋的命门嘛! “可他为何一心要走?”宋蔓秋还是不懂。 宋国公叹道:“今日我与你孔师叔祖,在天使面前露了怯。良禽择木而栖,人家看不上曲阜书院这根已经被压弯了的枝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