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5章68 蜉蝣之影
李小茜哭了。 她终于不再伪装，抱着哥哥，放声大哭出来。 到了现在，其实还很少有人换位思考，站在李小茜的角度考虑吧——她一个刚刚成年的少女，这段时间以来，承受的是怎样的压力，经历了如何的煎熬。 她身处夜行者的大本营，孤立无援，身体里有一个大魔头的灵魂，身旁是一个杀了亲妹妹的贪狼，而李小茜还要想着怎么把始祖意志压下去，想着怎么尽自己所能，终止这场灾难性的战争。 虽说李小茜是个满脑子世界和平的中二少女，但她毕竟还年轻啊，她真的已经很努力了，也很疲劳。 原来“世界和平”这四个字，是这么沉重的事情！李小茜现在才知道。 “呜呜，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是她？”李小茜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毫无形象，去抹在李小森胸口了，就像小时候她第一次考试失利之后的那个小样子。 “好啦好啦，你不是她，我们家小茜这么善良，怎么会是那种大魔头呢。”李小森哄小孩一样轻拍妹妹的肩膀。 他知道妹妹最难过的地方是什么，并不是至今承受了多少付出了多少，而是为自己和夜行始祖是同一个人，而感到绝望。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出意外的话，李小茜的灵魂，会逐渐和夜行始祖的意志，合二为一。全新的她，或许依然会对李小森充满依恋，但同时也是一个大魔头。一个或许只对李小森温柔的大魔头。 ——李小森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妹妹就是妹妹，夜行始祖就是夜行始祖。 整个战场，一时间安静下来。 日行者也好，夜行者也好，所有人都呆呆看着兄妹俩，一时间作声不得，也没有冲上去偷袭的想法。 有些时候，最平凡朴素的东西，反而是最神圣的。 李小森和李小茜此时的样子，在世俗圈每天都有发生，然而正是这种最真实、也最真挚的亲情，此时此刻，反而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味道，让人不能轻侮，也有些不忍打扰。 “其实，我们俩都是笨蛋啊。”李小森最后揉了揉妹妹的头发，有些无奈道，“你是冲劲过头，我是懒蛋一枚，都不对的。但成长就是这样的，没什么大不了，只要保持勇敢，要相信一切都会好。” 李小茜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看着李小森，有些奇怪地问：“哥哥你……什么时候变成鸡汤型选手了？” “都这时候了，能不吐槽么？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李小森被问得略有些尴尬。 看来在妹妹心目中，自己过去的形象还真是不怎么正面积极啊！ 但就像李小森对妹妹说的，成长就是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能变得勇敢，一切都不会嫌晚。 李小森把妹妹拉到自己背后，然后面对在场所有对妹妹虎视眈眈的日行者们。 在听到李小茜说，她和夜行始祖，其实是同一个人之后，人们心情复杂的同时，也终于对她下了必杀的决心。这虽然有些残忍，但是正确的事情。 至于夜行者，他们倒是和之前一样，依然全心全意要守护他们的始祖大人，但李小森不会接受他们的守护。 李小森爱妹妹，正因为爱妹妹所以更要心存大义，妹妹拼了命都想要拒绝夜行始祖对这个世界的荼毒，李小森不会接受一群夜行者的保护。 整个世界都好像在针对，没有任何帮手。 李小森却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感到“不孤独”，反而心中充满了勇气。 因为自己在做对的事情。 以及最关键的是，妹妹在身边，一切都好说。 “闪开。”海洋盯着李小森，这次她只说了两个字，简单的话语里饱含着某种极大的决心。 站在日行者们的立场上，他们的选择也没错。 李小森看着海洋的眼睛，轻声问：“如果有一天，你最亲爱的人，变成了大反派，你会怎么样？” 这是个很可怕的问题，最亲爱的人变成了最大的坏蛋，是忍痛割爱，大义灭亲？还是为了爱，陪她/他一起去做坏蛋，为了爱，甘愿一起堕落一起沉沦？ 换了从前的李小森，大概会为这样的问题而纠结、而烦恼、而想太多吧。 但现在，李小森很清楚自己的选择：都不选！ 是的，都不选！ 开玩笑，我这么可爱、这么善良的妹妹，居然是大反派？去你妈的，哪个脑残作者想出来的垃圾设定！？ 李小森不会大义灭亲，也不会自甘堕落，因为他选择拒绝——拒绝自己的妹妹是大反派！ 日行者们，开始进攻了。 虽然有不少人，被李小森兄妹俩的感情有所感动，但大义就是大义，丝毫含糊不得，这种时候是不能留手的。 各式各样的物质攻击、灵魂攻击……纷纷升上天空，所指向的方向出奇的一致，李小森和他身后的李小茜。 世俗圈的人们，通过直播看着战场的情况，这一刻感觉眼睛都看花了，因为实在是太酷炫了，太梦幻了，比最顶尖的电影特效，还要厉害一百倍、一千倍！ 要不是真实世界里，耳边真的能听到那远方传来的轰鸣声和战斗声，大概真的会有人认为这是一场世界范围内的大电影！ 其实别说世俗圈了，能力圈乃至职业圈的许多人，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盛景。 日行者联盟的几乎所有职业者类型，都齐聚于北美大陆，而且都是各个山门之中顶尖的高手。所以这些攻击的光影，就像是一本百科全书，包含了太多太多日行者联盟的职业内涵！ 小狼王暗金色的眸子里，倒映出各色的能力光辉，他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即便是他也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压力和恐惧。 是的，小狼王在恐惧着，这是生命面对足以威胁到他们生命的压迫时的本能反应，无关勇气。 而小狼王在恐惧之中，没有后退，反而从眼底最深处，涌起一股强烈的嗜血兴奋和战意。 他狂嚎一声，力量勃发，再次冲上去，要和斯卡纳一决胜负。 对于夜行者而言，这也是一场没有后退余地的战斗，所以小狼王不会退，他必须为了守护始祖大人，战到最后。关键是他是个很骄傲，也很自信的人，眼前的局面很糟糕，但那又如何？小狼王坚信，夜行者是不会败的！ “来吧，斯卡纳！我先宰了你，然后再杀光你们猎魔城、你们日行者联盟的所有人——哎哟卧槽！谁？谁偷袭我？” 小狼王本来一脸嗜血好战，突然间恼火无比地、甚至有些狼狈地回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李小森。 刚才正是李小森从背后，对准小狼王的屁股就是一记强攻之脚。 “滚远点啊，我不需要你的保护啊白痴！”李小森翻着白眼，说着气死人不偿命的话。但这话是认真的，李小森这一脚，是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更是为了妹妹未来的生活考虑，他不想让妹妹在人们嘴里落下口实，说她是“受夜行者保护的人”这样的话。 小狼王很快就顾不上和李小森扯皮了，因为斯卡纳已经强势地和他战到一起。 斯卡纳投入战斗之前，倒是颇有深意地看了李小森一眼，神情有些复杂，他看到了李小森的那一脚，但同时他也明白，只要李小森还站在李小茜面前，不愿意走开，那等会儿他还是必须对李小森出手，下杀手。 小狼王被斯卡纳缠住。 那血族的天榜被数名日行者联盟的天榜高手联手压制。 其他众多夜行者，则被日行者联军拦住。 一时间，所有日行者联盟的顶尖高手的联合攻击，齐刷刷地，从四面八方，落在了李小森的身上。 那画面……老实说有点惨烈。 塔娜莎的级别远远不够参战，身在战场边缘的她看到这一幕，终于承受不住，直接晕了过去。 林婉并没有参与围攻，却是忍不住脸色惨白，身子颤抖。 当然也有放下私人交情，对李小森全力出手的人，比如风铃，比如时与砂、鲁明……下手丝毫不留情面，因为相比起整个世界的安危，一点点私人交情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也有人，在参与围攻的同时，试图把李小森从李小茜面前推开，并不是一味的强打猛攻，比如谦谦。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海洋和格雷森的攻击，这两个人的超强力攻击直冲着李小森当面而来，其他人做什么，其实反而是次要的了。 连绵密集的轰鸣声、撞击声、炸裂声，在李小森周身响起。 李小森感觉自己变成了个玩意儿，象是个快要被玩坏的木偶，在各式各样的狂暴攻击之中，疯狂颤抖！ 但……李小森硬是扛下来了。 “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吧？”有人看着在各色攻击中摇曳颤抖，但始终屹立不倒的李小森，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这他妈的是人？” 四级暗裔战法的实力完全爆发出来，潜力也透支出来。 李小森此刻只动用了一个能力，就是“千幻书生”。 不同的专属能力，特点各不相同，“强攻式”适合进攻和单挑，“小小茜”适合持续站撸和保护。 至于“千幻书生”，则是最适合面对围攻，最适合以弱打强的一项能力！ 各式各样的攻击，从各个方向轰击而来，砸在李小森身后矗立的千幻书生身上。 千幻书生所能做的，就是把各种攻击，牵引、改变方向，让他们彼此抵消。 所以只要不是那种齐心协力的集火攻击，让李小森无法牵扯，各种不同职业的不同能力的围攻，反而一时间无法奈何李小森，因为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攻击，其实彼此抵消掉了。 真正难缠的，反而是海洋和格雷森的正面法术攻击，李小森只能竖起谦之盾，强行抵御。 至于“小小茜”，其实也是很顶尖的防御能力，但李小森没动用，因为“小小茜”始终套在妹妹的身上。 “好强！”天榜们彼此制约，倒是没参与到围攻之中，但看到这一幕，他们也忍不住震惊了。 琉璃忽然抬眼，看向更高的高空，佛寺天眼神通的视角下，他似乎隐隐约约，看到李小森的头顶上空，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巨大虚影，看不清楚面貌，只是很巨大，而且看轮廓绝对不是千幻书生，而是某些别的什么东西。 但那虚影，不过是片刻即逝，不止琉璃没看清，其实李小森自己都没察觉到。 关键是，第一轮攻击顶过去了，第二轮围攻紧接着又来了。 “不要再顽抗了！”海洋厉声喝道，“李小森你到底在想什么？没人能救你妹妹李小茜了，她自己都说她就是夜行始祖，你还能做什么？你到底要干嘛？！” 李小森脸色惨白，但眼中的火焰没有熄灭过，回道：“说得轻松，换作是你们挚爱的人，你们难道连尝试都不尝试一下？”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如果你心里不想做，你会找到许多借口，但你如果真心想要做一件事，无论看起来如何艰难，你总能找到一个做成的方法。 而眼前的局面，毕竟事关整个世界的安全，牵扯太大，其他人不敢轻易尝试，因为那是冒险，这李小森也能理解。 但李小森自己一定要全力去争取。 “小五叔，你说他到底要做什么呢？”龙琪儿抱着母亲逐渐冰凉的身体，喃喃地问。 龙五是极少数没参与围攻的人之一，这让不少人对他流露出不满的神情。 但龙五并不在意，他轻轻握着琴岚的冰凉的手，目光落在天空中的李小森身上，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他顿了顿，回想起之前在李小森头顶看到的隐约的巨大虚影，心说，“那好像是——？应该不会吧，不会这么早的，是我的错觉么……” 林婉终于忍不住，也加入到了战斗之中，她和谦谦素不相识，却默契地走到了一起，联手想要把李小森从李小茜面前推开。 在所有人都冲上战场的时候，站在最后方的李幸倪，就显得有些孤零零的。 李幸倪现在的表情有些奇异，目光灼灼地，像是有一团火在烧。 她看到了——琉璃只看到了一点轮廓、李小森自己则完全没注意到的——那个在李小森全力运转力量，面对所有人的围攻的时候，在他头顶浮现出来的那个巨大的虚影轮廓。 “和‘果实’的结合程度，已经这么高了么，连‘蜉蝣之影’都开始凝聚了。”李幸倪喃喃，“无论你现在到底在坚持什么，无论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李小森，千万别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