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6章25 横刀！
“……殿下果然说得没错，即便白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还真就是有凯瑟琳娜这种完全不在意那些藏在暗处的敌人，只为了剑道大会而来的家伙呢。” 北美第一焰巫师塞丽，站在屋顶上，凝望着远处雪山脚下爆发的战斗。 三年前塞丽就是焰巫师中的另类，不需要猎魔人的保护，就能和小狼王这样的强悍刺客博弈、对决。 三年后的今天，塞丽变得更干练利落了，表面看起来几乎没有法术职业者的气息。 唯一不变的，是她还是习惯性地穿着她那件几乎是标志性的医师白大褂。 白天樱井梨香爆炸之后，塞丽一度很担心，尤其是在意接下来海洋的安全。 海洋却让她不必想太多，先关注眼下的剑道大会就行。 当时塞丽还觉得有些不以为然，心说一个樱井家的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某个不知名的幕后黑手给搞炸了，哪里还会有人真的在意什么剑道大会啊。 现在看着远处张狂肆意的凯瑟琳娜，以及她对面的那个叫樱井本堂的家伙，塞丽终于明白：海洋说得一点没错！ “这些家伙，脑子里就没点大局观的么？”塞丽叹了口气。 “也不能这么说吧。”海洋不知何时也来到屋顶上，和塞丽并肩站立，轻声道，“三年前有个家伙跟我说过一句话，他说最黑暗混乱的年代，往往也是最英雄辈出之时。” “谁说的？是……那个华夏书院的李小森？”塞丽眼神动了一下。 李小森这个名字，如今在职业圈是个很独特的存在，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不同人的感受会很不同，甚至同一个人对于三年前“战死”的李小森的感受，都是颇为复杂的。 塞丽忽然明白了什么，十分意外地看着身旁明明比自己年纪小、但三年来一次又一次证明了她的成熟和老练的公主殿下，低声问道：“所以，殿下明明不是剑道修炼者，却执意要来这次剑道大会，也是因为——” 在此之前，塞丽一直不理解，为什么海洋非要来这次的剑道大会。 本来只要她塞丽一人代表北美猎魔城来，就可以了。 像是斯卡纳，因为修行到关键的时期，“血纹猎人”就要向大成阶段迈进了，所以根本都没打算来。 海洋却坚持要亲自前来。 因为，海洋其实和凯瑟琳娜这样的人一样，不止注重大局，也重视个人能力的锤炼，重视同辈之间的胜负啊！ 塞丽认为着眼于剑道大会，着眼于同辈强者之间的竞争，是不顾大局。 海洋却反而觉得：这是顾全大局的基础。 因为只有在同龄人中脱颖而出，才有资格面对俱乐部、柳长生、乃至夜行者！ 虽然海洋不用剑，也不修剑术，放眼整个北美猎魔城，就压根没有剑道这一说。 但，海洋至今还清楚的记得：三年前把北美搅得天翻地覆，一度让猎魔城有覆灭之危的柳长生，用的就是剑。 还有，两年前那场惨烈程度比起北美战役犹有过之的俱乐部挑起的内战中，俱乐部中的一位没有露脸的神秘强者，同时也是直接导致格雷森爷爷在那一战中遭受致命重创的敌人，用的，也是剑。 “那应该是俱乐部的真正的首领人物吧……把那么一群疯子聚集在一起的最大的疯子。”海洋眼底有冷芒闪烁。 俱乐部的首领，到底是谁——这个问题至今仍是一个迷题。 本来海洋并不完全确定对方会用剑，这个情报，是在得到了一个重要人物的佐证之后，才被海洋完全确认的。 帮助海洋确认俱乐部首领用的是剑的人，是林婉。 而林婉是李幸倪的人，这点在三年前的北美战役之后，已经不算是秘密了。 “所以即便在两年前的内战中沉睡昏迷了，华夏李幸倪，这个名字的影响力，依然持续作用着呢……”海洋心中不禁有些钦佩。 这个时代，出色的人物很多，出色的女性也不少，但即便以海洋的优秀和骄傲，都不得不承认，李幸倪绝对是独一无二的。 “……感觉应该就要打完了，那边的架。”海洋吸了口气，把注意力拉回到当下，“我对剑道的了解还是太少，老实说，没太看懂。等一会儿那樱井本堂被击败了之后，我们再重新看回放吧。” 海洋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职业摄像机，这是华夏书院技术部的货色，那位名不见经传的技术部长开发出了好些有意思的东西，海洋手里这台能跟上职业者的战斗节奏的摄像机，便是其中之一。 塞丽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她也觉得需要看回放。 然而…… 一分钟过去了。 两分钟过去了。 三分钟过去了。 海洋口中“马上要以樱井本堂的失败而告终的战斗”，还在继续着。 海洋：“……” 塞丽：“……” 这就有点尴尬了啊！刚才一阵分析，气场十足，帅气得快没边儿了，结果立刻就暴露了海洋的的确确如她自己所说，是个剑道菜鸟的事实！ 这时候，海洋突然一声低呼，叫道：“应该就是现在了，就要分胜负了！那凯瑟琳娜好想要动真格了！啊，那樱井本堂怎么纯防守？连我都看出来，对上北欧宫廷剑士的剑，不能一味防守好嘛？” ——正是李小森以一刀看起来纯防御式的横刀式，将刀胚横于身前，抵挡对手的凌厉刺击的一刻！ 海洋和人在现场的李小茜的反应是一样的：不能这么应对！宫廷剑术，不能这么接的！ 宫廷剑术，是最强的进攻之剑。 催生破绽，然后击打破绽，这样的剑术，完全是为了进攻和单挑而生！ 一味防守的话，就完了，因为破绽之所以被称为破绽，就是因为破绽无法防御啊。 对上宫廷剑术，这世界上没有防御能够完全抵挡，佛寺阿罗汉的锻体神通不行，夜行者的亲王之皮都不行！ 李小森此时手里一把看起来简朴到粗陋的、看不出是刀还是剑的刀剑胚子，怎么挡？如何防？ 然而，下一刻，海洋的声音哑了。 站在她身旁的塞丽的脸色，也陡然一下凝固了。 不只是她们俩，人在现场的加布鲁本来大吼着“小子快点闪开！你找死么？”，此时也突然间像是见到了什么完全意料之外的事情，眼睛瞪圆了。 樱井静香实力不足，对剑道的了解不多，倒是没觉得什么。 但，拉着樱井静香的李小茜，已经忍不住叫了出来：“这怎么可能？！” ——凯瑟琳娜手里的刺剑，正中李小森手中横过的刀胚。 剑刺穿木制刀胚的一幕，没有出现。 李小森吐血倒地的画面，也没如众人预料得那般浮现。 就像是两个人在配合着表演剑术，刺剑点中了刀胚，停在那里——这是真的被挡下来了！？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么！”李小森此刻全身都紧绷着，他其实也不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挡下来。 事实证明，自己对于刀胚的猜测，虽然不算是完全准确，但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从前在家乡，人们提起橘焰鬼斩，都会说：“刀的形态，是一种真形，引动的特殊效果，就是刀锋可以穿梭虚空，从任意一个角度发动出其不意的突袭。” 李小森自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就在之前和凯瑟琳娜的战斗中，尤其是在对方强行催生破绽然后击打破绽的巨大压迫力之下，李小森有了一丝明悟：橘焰鬼斩的真形，不是单纯的刀形，刀形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刀胚的形态、走砍的轨迹、火元素的排布，这些全部加起来，才共同组成了橘焰鬼斩的真形！ 所以单纯走砍，效果不是穿梭虚空，而是让自身不露破绽。 同样的，单纯的刀胚形态，所带来的效果，也不是穿梭虚空，而是一种特别的产物！ “你真的以为，你挡下我的剑了？”凯瑟琳娜冰冷的声音响起。 不知不觉间，凯瑟琳娜脸上的放肆笑容，已经消失了。 她近距离死死盯着李小森的眼睛，手中的刺剑，就像是会拐弯一样，居然从李小森手中的刀胚上，突然一下滑开，然后戳中了李小森的一侧软肋！ 虽然这一剑没有直接命中破绽，因为破绽被李小森用刀胚挡住了，但宫廷剑术的攻击力和杀伤力，依然摆在那里。 这一刻，李小森甚至有种被自己的强攻式一类的能力，给正面击中的错觉。 哇的一大口鲜血，狂喷出来！ “小……本堂君！”樱井静香惊叫。 她看不懂双方的剑道比拼，但李小森中剑吐血，这是谁都能看得见的事实。 李小森却是面露狠笑，硬是把第二口到嗓子眼的鲜血，吞了下去，脸色微狞，看着眼前的凯瑟琳娜反问道：“你要是真这么自信，为什么要偏转剑锋？” 其实李小森内心还有一句话，碍于现在的伪装身份，不好说出口，那就是：“为什么不笑了？你他妈的倒是再接着笑啊！” 凯瑟琳娜呆了一下，然后她的身子微微一颤，接着僵在了原地。 她倒是没吐血啊什么的，看起来也没受伤。 但她有些艰难地低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胸腹之间——李小森持刀的是左手，空着的另一只手，不知何时点在了她的胸腹间的一点。 这不是别的，正是白天的时候，李小森击败樱井梨香的那最后一剑！ 日本剑道以防守反击为主，樱井家的剑道虽然比不上剑馆至高的心剑术，但在李小森手里，还是有用武之地，可以用来对抗强势攻击属性的北欧宫廷剑术。 以刀胚格挡对方的刺剑，然后反手无声无息地发动反击，这才是李小森真正完整的应对。 现场静悄悄的。 李小茜看着好像雕塑般彼此僵硬对立的凯瑟琳娜和“樱井本堂”，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突然想到之前在樱井梨香的住所，静香问的那句：“所以樱井本堂是本次剑道大会的最终优胜的有力竞争者喽？” 当时她的回答是怎么可能，算是值得关注的，但和最强的那几人相比还是有明显差距。 现在呢，看起来依然是樱井本堂落在下风，但这樱井本堂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再次超出了李小茜、乃至其余所有人的预期，他看起来比白天面对樱井梨香的时候更强！ 是的，不得不承认，李小森依然在这场对决中处于下风。 毕竟是他之前并不熟悉的剑道和斩术的比拼。 毕竟，对刀胚的领悟，只是找到了一个可能的钥匙，大致有了方向，有所猜测，但还没有完全弄明白。 “呵呵，哈哈哈……” 凯瑟琳娜突然间，又笑起来，“看来，在我的剑下，多接了几招，甚至找了个机会还了次手，让你感觉很开心，是么？你真的以为，根本没资格学习剑馆心剑术的你，有资格做我的对手？！” 刺剑嗡嗡颤鸣起来。 凯瑟琳娜本就锋利的眉眼，透出近乎凝成实质的凌厉剑意，以及冰冷的杀意。 在她眼中，眼前这男人不过是自己闲得太无聊了，有些感兴趣的一个小角色罢了。今晚来这儿，真的只是对这人的完美走砍，有些感兴趣而已，并不是将对方视作对手。 在凯瑟琳娜心目中，能做自己对手的，就那么几个：唐沁、华夏道门太极剑的那个新人传人、唐心、羽化云、柳长生、还有就是常年呆在北欧的那间小小的静室里的始终压自己一头的那个头顶北欧第一宫廷剑士头衔的那个女人！ 不是顶尖剑术的传人，就根本没资格做她凯瑟琳娜的对手！ 这个观念，并非狂傲，而是和三清剑、太极剑、心剑术、以及宫廷剑术比起来，其他剑术真的不够看。 剑道的修行，和其他能力的修行，有些不同。 其他能力的修行，很多时候是以本力为核心、为基础的，也就是说能力强度不是绝对因素，本力大小、以及本力和能力的契合程度，决定了最终发挥出来的战斗力。 而剑道不同。 剑道，作为一种能力，是一种“以能力为核心的能力”，相比起来，反而是本力的因素，会被削弱很多。 能力强度不够——即剑术级别不够，对于剑道修行者而言，是致命的。反而本力上可以不那么考究。 “为了打消你的妄想，我就让你真正见识一下吧，你和我之间，本质的差距所在。”凯瑟琳娜退了两步，她的唇角无声淌下一道鲜血，她终究还是被李小森伤到了，虽然并不严重。 然后她不再看李小森，低下头，专注看着手里的剑。 “剑舞者，无我之剑。” 随着凯瑟琳娜的一声轻吟，她的眼神变得有些空洞，像是丢掉了灵魂，变成了一个只有肉身的木偶。 加布鲁脸色终于完全变了，低沉喝道：“够了！凯瑟琳娜，你胡闹得有点过分了！” 不错，狂战士被宫廷剑士克制，但北欧第一狂战士也有自己的骄傲。 对上凯瑟琳娜的那个实力恐怖的姐姐，加布鲁知道自己真的一点胜算都没有，但对于凯瑟琳娜，加布鲁只是觉得棘手，但尽力而为的话，还是可以想办法阻拦的。 关键是，“剑舞者，无我之剑”这样的技艺，不该用在这样的场合下，这太过头了。 “发生什么了？”一个声音在李小茜身旁轻声响起。 一个穿了件奇怪的纯白色道袍的俊秀少年，不声不响地出现在李小茜身旁。 “……你来了？”李小茜点了点头，转头对樱井静香说，“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我们华夏道门的最强剑手。” 虽然是深夜，虽然很多人本来都在睡梦中，但李小森和凯瑟琳娜的战斗动静到后来实在不小，不止这俊秀少年，时与砂、丹青子、南离等人，也都陆陆续续到了。 李小茜一时间解释不清楚具体经过，只简短地说了几句，然后她的目光再次落在对峙中的两人身上。 凯瑟琳娜此时似乎处于一种奇异的状态，灵魂逐渐抽离出身体的感觉。 这个过程还在进行，李小茜有种感觉，当状态转变完成的刹那，凯瑟琳娜所爆发出的战斗力，恐怕会超乎想象得可怕。 而在凯瑟琳娜的对面，李小森只是轻轻吸了口气，做了个简单的持剑应战的姿势，不声不响的，也没什么特别的气势。 但就在这一刻，李小茜忽然身子微震：“这人的眼神……” 北美的海洋和塞丽，这时候也到了。 海洋这个剑术菜鸟终于意识到所谓看回放什么的，都是后话，都是扯淡！还是要先亲临第一现场来近距离观摩。 反正对于刚才凯瑟琳娜和李小森的最后一回合的交锋，海洋表示完全没看懂其中的玄虚啊，比如说凯瑟琳娜被挡下的那一记刺剑，到底是真的被挡住了，还是没被挡住？ 包括现在，这凯瑟琳娜的状态是怎么回事？妈蛋真的是看不懂啊！海洋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自信了，自己本来就是个剑术菜鸟了，还带了个同样是剑术菜鸟的塞丽，这完全是来看热闹的好么？ 早知道这样，应该想办法把斯卡纳那家伙也带来的，相比起两个焰巫师女孩，斯卡纳这个战职者就算不会剑术，应该理解能力会高不少吧…… 就在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默默准备看这场对决的下半场时，一道身影，不声不响地出现在了对决双方的中间。 唐沁到了。 她的剑罕见得没有挂在腰间，而是背在背上，这在日本职业圈很少见，反而是许多华夏道门的剑术修行者的做派。 唐沁也没有拔剑，只是站在那里。 但这一刻，哪怕在最不懂剑的海洋、塞丽眼里，都能看出：唐沁站在那儿，身上透出一种强烈的气息，她像是和身后的大雪山背景融为一体。 李小森当初刚到剑馆的时候，远远看着那大雪山，感受到了一股逼人的强悍剑意，以至于不得不暂时闭上眼睛，才克制住自己对那大雪山直接出手的冲动。 现在，唐沁整个人，似乎变成了那大雪山，透发出的是类似的剑意！ 所以是的，剑馆的至高传承，心剑术，一定程度上就蕴含在剑馆所建立的大雪山之中。 李小森之前在大雪山上感受到的剑意，就是心剑术的一部分。 凯瑟琳娜受到这股剑意所激，哼了一声，退了半步，居然被硬生生从那种灵魂抽离身体的奇异状态改变中，被拉了出来，恢复了正常。 她的脸色明显变得很是难看，同时又有些兴奋：“唐沁！很好，你也要跟我交手，现在，在这儿？好啊，这很好啊，不用等到剑道大会了，现在就一决胜负吧！” “果然是个女疯子。”唐沁心中暗骂，表面上不动声色，把凯瑟琳娜暂时逼退后，又看向樱井静香，说：“让你的护卫武士冷静点！” 其实李小森目前假扮樱井本堂，获得了剑道大会的与会资格，实际地位已经远远超过樱井静香。 但唐沁是个很重视规矩和等阶的人，所以她还是认为李小森是樱井静香的人，要由樱井静香来开口约束。 樱井静香有些犹豫，转头求助般看向李小茜，却见这个新交的朋友有些发怔、似乎在走神。 而另一边，凯瑟琳娜还在叫嚣：“让我打！为什么不让我打！我和这个樱井本堂还没打完呢！” 唐沁亲自到场，都镇不住这个剑痴、疯子。 毕竟唐沁也好，李小茜身旁那俊秀少年也好，和凯瑟琳娜都是同级别的人物。为在场唯一一个天榜，加布鲁，又因为职业克制的关系，能做的事情有限。 然后，就听到一个柔和的、安宁从容的声音，在现场响起：“好了，虽然说了认真对待接下来的剑道大会，就是最好的备战，但大会还没开始，现在就开打，是不是太急了呢？” 一个和唐沁容貌几乎一模一样，但气质差异不小的年轻少女，缓步走了过来。 大雪山，剑馆代理馆长，唐心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