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阴阳二气瓶

    悟空听闻三个魔王的本领，想自己当年大闹天宫，闯出来齐天大圣当名头，结交天下妖魔，可是却没有听说过这三个魔王的名字，想是这几年新出来的妖怪，自己吹牛扯谎，骗来的名气罢了，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不足为虑。

    想到这里孙悟空又应声道：“三个大王的本事，你倒也说得不差，与我知道的一样。但只是哪个大王要吃唐僧哩？”小钻风道：“长官，你不知道？”悟空喝道：“我难道比你不知道的多些儿！因恐汝等不知底细，吩咐我来着实盘问你哩！”小钻风被悟空吓唬，急忙道：“我大大王与二大王久住在狮驼岭狮驼洞。三大王不在这里住，他原住处离此西下有四百里远近。那厢有座城，唤做狮驼国。他五百年前吃了这城国王及文武官僚，满城大小男女也尽被他吃了干净，因此上夺了他的江山，如今尽是些妖怪。不知那一年打听得东土唐朝差一个僧人去西天取经，说那唐僧乃十世修行的好人，有人吃他一块肉，就延寿长生不老。只因怕他一个徒弟孙行者十分利害，自家一个难为，径来此处与我这两个大王结为兄弟，合意同心，打伙儿捉那个唐僧也。”

    悟空闻言，不住的咋舌，心说自己身为妖王的时候，虽然闹天宫，搅地府，神通广大，可即便如此，自己也不敢把一国之人都吃了，一来这么做对自己无益，二来有伤天和，三来若是这么做了，天庭早就派下来无数天兵神将一齐围剿了，可是这三个魔头如今占据这里，天庭却不管不问，只派个太白金星来给自己报信，想这魔头也是个有来历的妖怪。

    悟空不由得心中大怒道：“这泼魔十分无礼！我保唐僧成正果，他怎么算计要吃我的人！”恨一声，咬响钢牙，掣出铁棒，跳下高峰，把棍子望小妖头上砑了一砑，可怜，把小妖打得象一个肉陀！悟空见了，又不忍道：“咦！他倒是个好意，把些家常话儿都与我说了，我怎么却这一下子就结果了他？也罢也罢，左右是左右！”好大圣，只为师父阻路，没奈何干出这件事来。就把他牌儿解下，带在自家腰里，将“令”字旗掮在背上，腰间挂了铃，手里敲着梆子，迎风捻个诀，口里念个咒语，摇身一变，变的就象小钻风模样，拽回步，径转旧路，找寻洞府，去打探那三个老妖魔的虚实。

    悟空寻找道路，闯入深山，依着旧路正走处，忽听得人喊马嘶之声，即举目观之，原来是狮驼洞口有万数小妖排列着枪刀剑戟，旗帜旌旄。这大圣心中暗喜道：“李长庚之言，真是不妄！真是不妄！”原来这摆列的有些路数：二百五十名作一大队伍。他只见有四十名杂彩长旗，迎风乱舞，就知有万名人马，却又自揣自度道：“老孙变作小钻风，这一进去，那老魔若问我巡山的话，我必随机答应。倘或一时言语差讹，认得我啊，怎生脱体？就要往外跑时，那伙小妖把门的挡住，如何出得门去？所以要拿洞里妖王，必先除了门前众怪！”

    可是一时间除了这些小妖，却也有些困难，悟空思索想着：“那老魔不曾与我会面，就知我老孙的名头，我且倚着我的这个名头，仗着威风，说些大话，吓他一吓看。果然唐僧有缘有分，取得经回，这一去，只消我几句英雄之言，就吓退那门前若干之怪；假若唐僧无缘无分，取不得真经啊，就是纵然说得莲花现，也除不得西方洞外精。”心问口，口问心，思量此计，定下主意，于是敲着梆，摇着铃，径直闯到狮驼洞口，早被前营上小妖挡住道：“小钻风来了？”悟空故意不应，低着头就走。

    悟空直走至二层营里，又被小妖扯住道：“小钻风来了？”悟空看走不了，只能答道：“来了。”众妖道：“你今早巡风去，可曾撞见什么孙悟空么？”悟空看看这里周围小妖不少，于是高声道：“撞见的，他正在那里磨扛子哩。”众妖害怕道：“他怎么个模样？磨什么扛子？”悟空道：“他蹲在那涧边，还似个开路神；若站起来，好道有十数丈长！手里拿着一条铁棒，就似碗来粗细的一根大扛子，在那石崖上抄一把水，磨一磨，口里又念着：“扛子啊！这一向不曾拿你出来显显神通，这一去就有十万妖精，也都替我打死！等我杀了那三个魔头祭你！他要磨得明了，先打死你门前一万精哩！”那些小妖闻得此言，一个个心惊胆战，魂散魄飞。悟空又道：“列位，那唐僧的肉也不多几斤，也分不到我处，我们替他顶这个缸怎的！不如我们各自散一散罢。”众妖都道：“说得是，我们各自顾命去来。”

    你看那些军民人等，服了圣化，都是有跟有底，无处可逃，于是就死也不敢走，可是此辈都是些狼虫虎豹，走兽飞禽，没有顾忌，呜的一声都哄然而去了，无处寻找，悟空一番话，却就如楚歌声吹散了八千兵！悟空不由得暗自喜道：“好了！老妖是死了！闻言就走，怎敢觌面相逢？等我进去还似此样说才好，万一若说差了，刚才这伙小妖有一两个倒走进去听见，却不走了风讯？”悟空想好，仗着自己武艺高强，神通广大，迈步孤身进了山崖。

    说孙大圣进于洞口，两边观看，只见里面骷髅若岭，骸骨如林，人头发翙成毡片，人皮肉烂作泥尘，人筋缠在树上，干焦晃亮如银，真个是尸山血海，腥臭难闻。若非美猴王如此英雄胆，第二个凡夫也进不得他门。

    悟空也不管他，直往里走，不多时，行入二层门里看时，这里却比外面不同，这里面清奇幽雅，秀丽宽平；左右有瑶草仙花，前后有乔松翠竹，与外一层好似两个世界一般，悟空又行七八里远近，才到三层门。闪着身偷着眼看处，那上面高坐三个老妖，十分狞恶。中间的那个生得：凿牙锯齿，圆头方面。声吼若雷，眼光如电。仰鼻朝天，赤眉飘焰，悟空认得，他原来乃是兽中之王，青毛狮子怪。左手下那个生得凤目金睛，黄牙粗腿，长鼻银毛，看头似尾。圆额皱眉，身躯磊磊，细声如窈窕佳人，玉面似牛头恶鬼，这是一个黄牙老象怪。

    前面两个到还罢了，虽然长相凶恶，可是身上妖气未散，悟空一眼便能看出来他的底细，而右手边的那一个，只看他金翅鲲头，星睛豹眼，一身精气，虽是坐在了下垂手，可是眼中光芒四射，比起之前两个，更加高深莫测，叫悟空看不出底细。再那三个妖魔两下列着有百十大小头目，一个个全装披挂，介胄整齐，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都说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别看孙悟空看见前两个妖怪一脸嫌弃，可是悟空见了那第三个妖怪后，心中欢喜，心说你们这些后辈妖王，都休要在这里耍威风，看我戏耍他们一戏，看个热闹。想到这里悟空一些儿不怕，大踏步径直进门，把梆铃卸下，朝上叫声：“大王！”三个老魔，笑呵呵问道：“小钻风，你来了？”悟空应声道：“来了。”你去巡山，打听孙悟空的下落何如？”悟空道：“大王在上，我也不敢说起。”老魔道：“怎么不敢说？”悟空道：“我奉大王命，敲着梆铃，正然走处，猛抬头只看见一个人，蹲在那里磨扛子，还象个开路神，若站将起来，足有十数丈长短。他就着那涧崖石上，抄一把水，磨一磨，口里又念一声，说他那扛子到此还不曾显个神通，他要磨明，就来打大王。我因此知他是孙悟空，特来报知。”

    那老魔闻此言，浑身是汗，唬得战呵呵的道：“兄弟，我说莫惹唐僧。他徒弟神通广大，预先作了准备，磨棍打我们，却怎生是好？”又教：“小的们，把洞外大小俱叫进来，关了门，让他过去罢。”那头目中有知道的报：“大王，门外小妖，已都散了。”老魔道：“怎么都散了？想是闻得风声不好也，快早关门，快早关门！”

    众妖急忙乒乓把前后门尽皆牢拴紧闭，悟空看见，自心惊道：“这魔头歪打正着，把我关在洞里了，这一关了门，他再问我家长里短的事，我对不来，却不弄走了风，被他拿住？且再唬他一唬，教他开着门，好跑。”于是悟空又上前道：“大王，他还说得不好。”老魔道：“他又说什么？”悟空道：“他说拿大大王剥皮，二大王剐骨，三大王抽筋。你们若关了门不出去啊，他会变化，一时变了个苍蝇儿，自门缝里飞进，把我们都拿出去，却怎生是好？”老魔道：“兄弟们仔细，我这洞里，递年家没个苍蝇，但是有苍蝇进来，就是孙悟空。”行者暗笑道：“就变个苍蝇唬他一唬，好开门。”大圣闪在旁边，伸手去脑后拔了一根毫毛，吹一口仙气，叫：“变！”即变做一个金苍蝇，飞去望老魔劈脸撞了一头。那老怪慌了道：“兄弟！不停当！那话儿进门来了！”惊得那大小群妖，一个个丫钯扫帚，都上前乱扑苍蝇。这大圣忍不住，赥赥的笑出声来。

    悟空不笑还好，这一笑，却是漏出来了破绽，原来他不宜笑，这一笑笑出原嘴脸来了，却被那第三个老妖魔跳上前，一把扯住道：“哥哥，险些儿被他瞒了！”老魔道：“贤弟，谁瞒谁？”三怪道：“刚才这个回话的小妖，不是小钻风，他就是孙悟空。必定撞见小钻风，不知是他怎么打杀了，却变化来哄我们哩。”悟空慌了道：“他认得我了！”即把手摸摸，对老怪道：“我怎么是孙悟空？我是小钻风，大王错认了。”老魔笑道：“兄弟，他是小钻风。他一日三次在面前点卯，我认得他。”又问：“你有牌儿么？”悟空道：“有。”掳着衣服，就拿出牌子。老怪一发认实道：“兄弟，莫屈了他。”三怪道：“哥哥，你不曾看见他，他才子闪着身，笑了一声，我见他就露出个雷公嘴来。见我扯住时，他又变作个这等模样。”叫：“小的们，拿绳来！”众头目即取绳索。三怪把悟空扳翻倒，四马攒蹄捆住，揭起衣裳看时，足足是个弼马温。

    原来悟空学艺不到，虽有七十二般变化，若是变飞禽、走兽、花木、器皿、昆虫之类，却就连身子滚去了；但变人物，却只是头脸变了，身子变不过来，果然一身黄毛，两块红股，一条尾巴。老妖看着道：“是孙行悟空的身子，小钻风的脸皮，是他了！”教：“小的们，先安排酒来，与你三大王递个得功之杯。既拿倒了孙悟空，唐僧坐定是我们口里食也。”三怪道：“且不要吃酒。孙悟空溜滑，他会逃遁之法，只怕走了。教小的们抬出瓶来，把孙悟空装在瓶里，我们才好吃酒。”

    老魔大笑道：“正是，正是！”即点三十六个小妖，入里面开了库房门，抬出瓶来。你说那瓶有多大？只得二尺四寸高。怎么用得三十六个人抬？那瓶乃阴阳二气之宝，内有七宝八卦、二十四气，要三十六人，按天罡之数，才抬得动。不一时，将宝瓶抬出，放在三层门外，展得干净，揭开盖，把悟空解了绳索，剥了衣服，就着那瓶中仙气，飕的一声，吸入里面，将盖子盖上，贴了封皮，却去吃酒道：“猴儿今番入我宝瓶之中，再莫想那西方之路！若还能彀拜佛求经，除是转背摇车，再去投胎夺舍是。”你看那大小群妖，一个个笑呵呵都去贺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