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绝望与雪同临
Act-1 正月十五的夜冰冷依旧，因为这些天出现了近几年来都罕见的大雪天气，一些常年举办的民俗活动被迫推迟到了半月以后，而且视天气变化的情况，活动很有可能会直接取消。 本该热闹拥堵的街道，百米也见不到一个人。而来往的车辆，也因越积越厚的大雪，变得稀稀落落起来。唯有一些敬业的出租车，成为了皑皑白雪之中一道绿色的风景。 花灯和路灯沿街亮着，说是花灯，其实是搭在沿途绿化带松槐上一串一串的小彩灯，通电的时候会根据设定好的程序，亮出简单的彩光序列。它们间隔一个时明时暗，点缀在被雪花染白的松槐上，仿佛为松槐们穿上了流动着彩虹的雪白婚纱。 真正的花灯，终究还是因为活动的推后而暂时取消了。这些小彩灯，还是春节前大雪还未将这座城市带入冰雪之中的时候，政府提前为过年而做好的装饰准备。 南柯抬头看着这些流萤般闪烁的彩灯，如黑曜石般的瞳孔中闪过一抹无奈。心里叹息一声，又缓缓低下头来。 “爸爸，这些真好看。”肩头传来意料之中的声音，但是南柯的心中却升起阵阵酸楚和怜惜。 这一天是他女儿南茵，生命中最后的时间了。 虽然他和女儿在一起，只呆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但是他却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小家伙。她就像纯白的天使一样，照进了他那黑暗肮脏的内心深处，为他的世界带来了希望和光。 他都开始构思她要上什么样的幼儿园，每天要梳什么样的发型，搭配什么样的小裙子，早餐吃什么会比较营养…… 他想了很多很多东西，虽然可能还不够全面，但是她还小，他还有时间，还能够一步一步的学。余生还长，还能多多指教。 “嗯，看到了小彩灯，茵茵开心吗？”南柯微微侧脸，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声音却如吹融冰雪的春风般和煦温柔。 他许多年都没真正笑过了，每天都像戴着一张面具一样，见什么人用什么表情几乎成为了他脸部的肌肉记忆。唯独在面对南茵的时候，他想要发自内心的笑出来，但这时，他却忘记了该如何真正的笑。 “开心，茵茵很开心。茵茵第一次看到了花灯，第一次在外面看到了下雪，茵茵很满足呢。”肩头的小家伙将头向前伸，小小的脸蛋和南柯的侧脸碰在了一起。 “谢谢爸爸，能够陪茵茵出来。” 糯糯的声音，略带温暖的温度将南柯的心都要甜化了。可是他心里的阴霾却如街边的大雪一般，越积越厚，几乎要将南茵为他打开的那道光的缺口都堵上了。 “我是茵茵的爸爸，当然要满足茵茵的所有愿望啊。” 如果能够找到那个女人，茵茵说不定还会有一线生机。可是接连半个多月过去，除了送孩子过来的时候，南柯再也没有见过她。 她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无论南柯如何寻找，都无法寻到她的一丝痕迹。就像她不曾存在于这个世界，不曾与这个世界有过任何的交集。 不，还是有交集的。茵茵是其一，她留下的那句近似于预言的话，是其二。 “茵茵只剩下二十一天的时间了，希望她能够在你这里，最后快乐的离开。” 今天是茵茵生命里最后的一天，也是南柯依据她这一句话得出来的。 因为，今天就是第二十一天了！ 初到的茵茵还能够自己活动，可是还没等南柯为她好好准备接风洗尘，那句宛如预言般的话便开始了它的工作。 茵茵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寻遍了医生，却什么问题都查不出来。他们开出的病例诊断几乎一模一样，南茵身体健康，建议去精神科检查。 可精神科给出的结果却是：南茵精神正常，建议去儿科检查。 看着愈发憔悴却强装精神的茵茵，南柯寄托在医生们身上的希望，彻底溃散了。他将南茵带回家，想要好好陪她度过最后的几天。为她完成她所有想做的事情。 而今天，就是她最后一个愿望。 她来的时候，看到过街道上的工人们在装设小彩灯，第一次见到南柯的时候，还问他那些小彩灯是什么，南柯便为她描述了一个热闹美好的元宵节。当时，她还表示要和南柯一起去看。 可是……她第二天便病倒了。之后的几天都在各大医院之间辗转，他也没有胆量带日渐憔悴的南茵外出，更何况是在雪夜里看彩灯。 直到今天，南柯为她完成了她能够想到的所有的愿望后，背着她，在大雪纷飞的夜里来到了街道上。 南柯描述的花灯、舞龙、彩车、大鼓、舞狮甚至是热闹的人群都没有出现，望不到边际的街道清冷的像是冬日里的坟墓。 但是南茵却没有丝毫的失望，她还是那么乐观，那么开心，那么……懂事。 仅仅是人们看的都心生厌烦的小彩灯，她都能够开心的像迎接春天的燕子。 可她愈是如此，南柯心里就愈是难受。 再次细数过她提出过的愿望，南柯心里的阴霾都驱散开不少。 “爸爸，我想叫你爸爸，好吗？” “好啊，茵茵是爸爸的乖女儿，茵茵当然能这么叫了。” “爸爸，我想看你笑，好吗？” “好啊，爸爸也想看茵茵笑呢，茵茵给爸爸笑一个，爸爸好学一下，怎么样？” “爸爸，我能……能……能吃一口你的冰淇淋吗？” “好啊，爸爸的冰激淋可是很甜呢。” “爸爸，我能摸摸你的脸吗？” “好啊，哈哈，等等爸爸，爸爸去刮一下胡子，马上回来。” “爸爸，我想看亮起来的小彩灯。” “好啊，爸爸带你去看。” …… 每一次的愿望都简单的让南柯想要落泪，但每一次，他都用那张难看的笑脸笑着为茵茵完成愿望。笑容虽然难看，但却是南柯最最真心的笑。 “茵茵，我们一会儿回去了，爸爸给你煮元宵吃，怎么样？元宵可是爸爸藏着没有告诉茵茵的美食哦。”南柯感受到脸颊和脖颈传来些微冰凉的触感，赶忙收回思绪，接着开启了自己为茵茵准备的一个小惊喜。 “嗯，爸爸，茵茵要吃……元……”肩头上的声音变得虚弱起来，南柯心里感到一阵不妙，他轻轻的将茵茵抱回怀里，却发现她的小脸冻的发紫，嘴唇发青颤抖着，上下眼皮也在不断打架，小身体一抽一抽的，像是发了什么重病。 南柯见状，如遭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