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树梢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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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雪魂不守舍的跟在吴天身后回到住处。众人折腾了一夜,此时天已大明,李浩等人倦意来袭,回屋倒头便睡。王雪也倦的厉害,但心中挂念母亲,不愿就此回屋,走到后院的那棵大松树下闷头坐着。 忽听树上一阵响动,仰头望去,只见树梢上的燕子巢中,飞出三只娇小的乳燕。乳燕在树枝上唧唧喳喳的叫着,张开尚未丰满的羽翼,在树枝间扑腾跳窜。王雪看着乳燕,心中只想:“好可爱!”鸟巢中又飞出两只大燕,绕着松树乱飞,慌急的吱吱乱叫,似是担心乳燕会失足跌下树来。三只乳燕不理会大燕,径自在树枝间玩耍。 王雪觉得这一家燕子十分有趣,不觉瞧的呆了。忽见一只乳燕慢慢走向木杪边缘,向着对面的一棵矮杨树跃跃欲扑。两只大燕固然急的团团转,王雪瞧在眼里也兀自吃惊,心想:“大松树与矮杨树虽只相隔数尺,但此高彼低,岂止数十尺之遥,即便是野猫松鼠,也未必能毫无伤的纵跃下来,这不会飞的小乳燕一旦头脑热,真的向前纵跃,还不活生生的将腿摔断?”忙快步走到杨树下张开双手,以便乳燕掉落之时能伸手接住。 那只小小乳燕张开双翅向前纵跃,随着王雪的一声惊呼,小小的身子急降落。乳燕见势头不对,拼命地挥动双翅,下落之势骤然见缓,瞧这情形当是可以无碍地落在杨树梢头。王雪登时松了口气,不自知已经紧张的汗珠滚滚。哪知那乳燕距杨树梢头不足三尺之时,身体忽然在半空中停了一下,随既渐渐上升。乳燕的翅膀扇动越快,身体上升的度也就越快,待升到高处之时,乳燕已不再扇动翅膀,只是随着气流风向饶树慢飞。余下两只乳燕学着那只乳燕在树枝间低鸣飞舞,不久便熟识了飞行技艺,在空中悠闲地飞转,兴奋的叫着。 王雪在院中练功之时,曾多次给两只大燕喂过清水点心,这时见三只乳燕会飞了,也自代它们高兴。只见那三只乳燕飞到对面的杨树上,唧唧叫着,又飞至远处的一棵大榕树上,飞至更远的一棵松树上,渐渐消失了身影。两只大燕大声疾呼,三只乳燕却并未闻声而归。王雪看着燕子,忽地想起幼时母亲教自己读过的几句诗,不自禁喃喃念道:“一旦羽翼成,引上庭树枝。举翅不回顾,随风四散飞。雌雄空中鸣,声尽呼不归。却入空巢里,啁啾终夜悲。” 这《燕诗示刘叟》是唐代诗人白居易的杰作,意在讽刺那些不顾父母痛苦而独自生活的人们,且还强调,若想子女孝顺,先便应带头孝顺父母。这五言律诗王雪自小背熟,此时念叨出来,心中不免哀痛,忽然觉得自己便是那不孝的乳燕,任由母亲在山林中过着野兽般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甚至连母亲此时身在何处尚且不知。抬头见那两只大燕已飞回巢中,精神萎靡不振。王雪登时大恸,心道:“我就是拼着性命不要,也要找到妈妈。”转身便要回山寻找母亲,却见刘岳站在院门,面无神情的瞧着自己。 王雪不知刘岳站在那里多久了,当下只走到他面前,轻轻的道:“师兄。”刘岳牵着王雪的手走回院中,说道:“孩子,你来,我有话想对你说。”王雪急着外出寻母,哪有心思听刘岳闲聊,正想婉言推辞,却听刘岳说道:“我想将步子怡送去力虎堂,你觉得如何?”王雪大惊,叫道:“师兄你别开玩笑啦!”刘岳奇道:“这样难道不好吗,王力强与我们之间的矛盾,全因他得不到步子怡,由此心生嫉妒而起,只要我们将步子怡交与王力强,从此哈巴门和力虎堂之间便相安无事,我们和王力强之间的隔阂自然也消除了,大家化敌为友,岂不甚好?”王雪脸上变色,气冲冲的道:“力虎堂欺行霸市,王力强坏事做绝,他这样的人,怎么能配得上步子怡呢?”王雪虽是王力强的亲妹妹,但她多年来既不在王力强身边,又恼他毒害母亲,对这个哥哥并无好感,反觉厌恶。刘岳道:“王力强武功高强,又是一堂之主,而且,他深爱着步子怡,他一定会对步子怡好的。”王雪大怒,低声斥道:“那步子怡又怎么说呢?”叹了口气,低声又道:“步子怡不爱王力强,这我们是知道的,师兄你去问问她,她宁死也不嫁他。你只担心自己和哈巴门的安危,有没有为步子怡想过,她不想和王力强生活在一起,这是她的决定,我们应该尊重她!” 王雪最后这句话说的慷慨激昂,实在令人无法辩解,本以为刘岳听了之后会立时动怒,不料刘岳不但不怒,反而面露笑意。刘岳道:“你说的很好,且无论那王力强如何,只凭着步子怡不点头同意,我便不能将送她去力虎堂,因为她有权利为自己做决定,我们应该尊重她。”王雪点头道:“说的是呀!”刘岳正色道:“那么你呢,王雪,你妈妈不愿陪在你身边,这是她的决定,你为什么一定要不顾性命的去找她呢?” 王雪心头一凛,没想到刘岳竟会突然将话题引向母亲,侧头想了一会,缓缓的道:“我妈妈中了毒,没有我在她身边照顾,她不会好过的。”刘岳道:“你妈妈中毒之后虽转了性情,却没有疯掉也没有傻掉,她会照顾好她自己的,哪怕是为了你。”顿了一顿,又缓缓道:“她先后被力虎堂和梁山帮擒住,吃一堑长一智,这些恶人再想擒住她也没那么容易了。何况你便能立时将她找回,我们也无法立刻做出解药。她此时露宿山涧,不与人为伴,这对她和对我们都是好事,她虽然中毒,却想的很清楚。这是她的决定,你应该尊重她呀!待步子怡和李浩做出解药,我们再去寻她,届时她无论作何打算,大家都好商量。” 王雪虽觉刘岳说的有理,但明知母亲在山林孤苦游荡,又怎能横下心来不去理会?无意识的与刘岳对望一眼,心头一震,立时醒悟:“啊,是了,刘师兄本就没想过要将步子怡送与力虎堂,他对我提及此事,不过是抛砖引玉,要我冷静下来,刘师兄真是用心良苦。”又想:“刘师兄的话确有道理,我若是强行将母亲带回,只会让她更加痛苦,她留在山中小住也许更好。” 松树上的两只大燕唧叫数声,先后出巣觅食。王雪看着两只燕子,心道:“我便要和那三只乳燕一样,做一做不理会父母的不孝女了。”却不知有时放任父母不管,其实需要更大的孝心。 刘岳见王雪眉头紧颦,知她心事重重,心想她若是出外走走散一散心,或者心情会好些,于是手指山下,道:“山腰处有一片柑橘树,你去为我们摘一点来吃吧。” 王雪心下略和,点头道:“我听你的,师兄。”将墙下的竹篓拿起,负在肩上,向着山下走去。 下午,李浩等人已休息妥当,刘岳将他们召到后院,吩咐他们谨言慎行,不可随意在王雪面前提及她母亲之事,以免她心中难过。此事关乎王雪母女的颜面,李浩张冠华固是齐声答应,吴天也一改平日的嘻哈笑脸,连声称是。刘岳又吩咐步子怡尽快制作解药,步子怡点头答允。 正在这时,王雪快步奔回院中,叫道:“不好啦,师兄,不好啦!”说着将竹篓放下。吴天见竹篓里的柑橘又青又小又少,显然十分酸涩,微微一笑,道:“你放心吧,王雪,柑橘尚未成熟,师兄难道不知,他要你下山采橘,不过是想要你出门散心,并非真的想吃橘子。”王雪奔地急了,此时已累的说不出话,只是指着竹篓喘着粗气。吴天又笑道:“没关系,这些橘子也不会浪费,回头我将它们捣烂成汁,炒青菜吃。”王雪将气喘匀,拍了一下吴天脑袋,叫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事,是力虎堂!” 众人一听“力虎堂”三字,脸色皆是一变,刘岳忙问原因。王雪气呼呼的道:“我在柑橘林中望见了王力强,他带着数十名门徒在山下四处搜查,想是在寻找我们的住处。”步子怡笑道:“这样啊,那我嫁给他好啦,这样他就不会为难你们了。”王雪嗔道:“我是认真的!” 张冠华道:“王雪你不必紧张。过去一年里,梁山帮的人也搜了好多次山,却没有一次找到我们。我们当初不想被人打扰,有意将房舍搭在山崖下面,敌人站在山下望见山顶没有人居住过的痕迹,自然不会上来搜寻,既使真的有人上来查看,也得穿过那一片树林。”说着向院外的林中指去。院外树林十分复杂茂盛,山路又曲折难行,除李浩、步子怡等常年上山采药之人外,别人若想穿过树林是万难做到,也不会想到树林后面居然有人居住;王雪第一次来此,虽有吴天、李浩等人领路,但在林中穿行亦觉十分艰难,力虎堂等人没有山民领路,自是不能寻到王雪等人的住所。 王雪叹道:“这座山的形状当真巧妙,山峰向旁陷去了一部分,你们正好可以在这里搭建房舍,那片树林又十分凑巧的挡在房舍面前,给你们做了天然的屏障。你们当初择选地形方位之时,可也花了不少心思。”吴天笑道:“这是我的主意,当初是我选择了这个地方。”步子怡道:“我也有帮你参详啊!” 王雪又道:“可是这一次,王力强亲自带人上山,有不少人还带了铁锹铁镐,想是要大大地搜寻一番了,那王力强不同于梁山帮,他不达到目的是绝不会罢休的。”众人一听,脸上无不变色,心想这住所虽然隐秘,外人若想寻到也并非不能,那王力强是何等人物,真能带人找来这里可也难说。 王雪若有所思的道:“以王力强之能,找到我们之后必会将茅舍包围的水泄不通,我们就算再厉害,只怕也敌不过他们人多势众。” 张冠华虽知王雪所言非虚,却也不愿承认此事,哼了一声,冷冷的道:“你还有更不吉利的话要说吗,还是你已经说完了。”王雪道:“我在橘林中望见他们不少人还带了食油火把,只怕他们寻我们不着,便要放火烧山了。”张冠华脸色一沉,将脸转向一旁,道:“当我没问过吧。” 李浩深深叹了口气,道:“我们的住处不安全了,必须要将力虎堂的人击退。”但想他们有数十人,自己这边只寥寥数人,何况真的将他们击退,他们日后也必卷土重来。却听刘岳道:“不用,我们只需将他们引开便好。勃子山连绵起伏,大大小小十来座山峰,你们露个踪迹给他们,将他们引到别的山峰去搜索,别再来叨扰我们便好。”王雪哈哈一笑,道:“这个办法好,最好再能狠狠教训一下王力强,让他知难而退。” 刘岳道:“你们现在就去吧,不然他们寻我们不到,随时可能放火。这里你们不必担心,我会留下来看守。”李浩步子怡起身答应。刘岳又道:“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千万不可与王力强动武,他的功力实在太强。”王雪等人点头答应,心中却均在想:“那王力强再厉害,我们联手也未必会输他。” 王力强带着一干门众在林中来回穿行,只寻到几个砍柴打猎的猎户,抓来一问,无人与步子怡相识。王力强脸现怒色,心想莫非是自己寻错了山头,李浩等人不再此山可也难说。但他心肠素来刚硬,宁可杀错也不放过,便要下令放火,将山烧掉,一旦哈巴门众真的在此,还不被烈火逼得现身? 忽听远处传来轻微响动,似是有几人在林中疾行,身躯擦过树叶所致。王力强走到一处侧耳倾听,果然听到远处林中有数人走动,且步伐沉稳有力,不是一般民众,那无疑便是李浩等人了。王力强大喜,只怕自己这边人多嘈杂,出的动静太大惊动敌人,当下低声叫道:“都悄声点,跟我来,谁也别出声响,要是让他们惊逃了,我打断你们头。”众人均是一惊,心想:“若是被打断头,那还哪有命在?”忙闭口不语,连呼吸都尽量轻些,不敢出丝毫响动。王力强脚下运劲,足向前方小径疾走,他步伐飞快,脚下却不出丝毫声响,旁人见了,均觉骇异。力虎堂众门徒哪有王力强这等上成轻功,又怕走的急了出声响惊动敌人,虽然全力奔走,却也极慢,被王力强远远落下。 王力强跟着敌人脚步声翻过数座小山,能勉力跟上他的手下也只寥寥三五人。王力强这时又走过一片草地,穿过林中小径,来到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中。王力强侧耳倾听,再听不到敌人动静,心下虽微觉失望,但想这座山峰必是哈巴门的藏身之地,下次带人过来搜寻,一定能将步子怡寻回。他哪里想到这座山其实早已远离了李浩等人的住处,李浩是有意将他引来此地,正感不虚此行,想回去叫帮手之时,忽听远处传来数声燕呢。王力强抬头瞧去,只见一棵百年松树上筑着一个硕大的鸟巢,两只小燕衔着青虫飞进巢中,将虫子喂给巢中两只大燕,想是大燕年迈,已无法飞动,两只小燕不忍见大燕挨饿,便承担了喂养之责。 王力强瞧着一窝燕子,只冷笑不语。身后风声呼然,有物飞至,王力强偏头躲过,却见飞来的是一块拳头大的石头,那石头未能击中王力强,却将他身旁的一名徒儿击倒。 王力强大怒,正想高声叫骂,灌木丛中忽然又飞来一根木棍,撞在两名门徒胸口,将两人撞运过去。 此时王力强身边只剩一名手下尚且完好,王力强见此情形,已知是被敌反追踪了,当下怒喝一声,吼道:“你们出来吧,别像只老鼠似的躲躲藏藏。” 过了片刻,只听灌木丛中略有响动,一物从中飞出,是一名被击晕的力虎堂门徒,树下又掉下一人,也是被击晕的门徒。王力强见到两名徒儿,知是敌人将自己引开之后再趁机下手,将尚未跟至的手下一一除去,怒吼一声,叫道:“你们出来!” 远处的灌木丛飒飒作响,两个人影慢慢走出,正是王雪与李浩,两人铁青着脸面向王力强。王力强向后退了一步,身后树梢忽地跃下两人,日光下瞧的分明,是步子怡、吴天二人。王力强此时被四人围住,仍是面无惧色,正想话,忽听身后一声惨叫,忙转身瞧去,只见张冠华已将最后一名门徒击晕,将人放到一旁。张冠华冷冷的道:“王力强,我下一个要打晕的人便是你!”原来众人见王力强落单,便起了好胜之心,想趁机大败于他,以雪昔日之耻。 王力强高声咆道:“好的很,你们来呀!”运起王家拳的武术站架,却不立既攻上,他虽怒不可遏,临敌之时却仍能保持冷静,王雪等人瞧了,心下也自钦佩。 忽然起了一阵风,地上成群的树叶哗哗飞起,从王力强眼前飞过。张冠华趁着树叶飞起挡住王力强眼光之时,脚尖一晃,右拳打出,直击向王力强后脑。王雪知王力强若是趋避,非得向左侧闪避,于是抬腿向他左侧方位踢去。王力强待张冠华拳至,右臂忽地抬起,一把抓住张冠华手腕,向着王雪身上甩去。张冠华忙运劲于右臂,要将这一抓之力卸去,哪知王力强手劲极大,直如无根钢爪一般,一经抓住便难以脱身,大惊之下身体仄向一旁,径直砸在王雪身上。 步子怡飞身而至王力强身边,抬腿向他腰间踢去。王力强闪身躲开,左手猛地伸出,抓向步子怡肩头。步子怡右肩一沉,左拳向王力强喉咙处击去。王力强一招尚未用老,左手忽然弯曲,左肘撞在步子怡左拳之上,卸掉她的拳力,左手顺势抓去,将步子怡抓至身旁。 吴天李浩一前一后攻上。王力强左手仍是抓着步子怡不放,腾出右手挡住吴天从后攻来的一招,左腿前踢,将李浩逼退。步子怡趁着王力强进攻李浩之时猛然运劲,挣脱王力强的左手,张冠华顺势欺上。王力强身形一晃,闪在步子怡身后,用她将张冠华隔开。步子怡一声轻呼,忙转身招,终于迟了片刻,左肩再次被敌抓住。 王雪站在王力强身后,将全身力道运至右臂,对准王力强的背心直击而去。王力强倏地闪在一旁,左腿顺势前踢,将王雪绊倒在地,不等她起身,右腿便重重地向她胸口踏去,张冠华飞身赶来救援。王力强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左拳右腿向前猛打。张冠华忽见面前拳影脚印飘动,虚虚实实,实不知该挡架何方,一怔之间胸口已被击中,踉踉跄跄向后退去,正与抢攻的李浩撞个正着。吴天快步欺上,被王力强一脚踢倒在地。 王力强右手运劲,狠狠在步子怡肩头抓一把。步子怡吃痛,忍不住轻声尖叫。王力强狠狠的道:“你们若是还在乎这个师妹,就不许跟着我。”也不等李浩回话,抓着步子怡飞步走出灌木丛。 李浩等人虽知王力强绝不会伤害步子怡,却也不敢过分追赶,何况王力强轻功极佳,即便拖拽着步子怡,众人也难以追上。王力强此时若要除去李浩、王雪等人,却也并非难事,只是如此大动杀意,步子怡必会以死相拼,届时势必玉石俱焚,反正步子怡已经到手,除去哈巴门众倒也不急这一时。 吴天被打的不轻,好不容易才勉强起身,问道:“我们怎么办,追他吗?”李浩道:“就算追上也打他不过,我们回去找师兄,大家一起去力虎堂救人。”王雪张冠华点头同意,众人一起向着来路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