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骗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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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轻舟想到了郭七。 郭七是位算命的瞎子,顾轻舟几次拜托他办事,他都办得不错,颇有口碑。 他虽然没什么相术,坑蒙拐骗却是独具匠心。 顾轻舟需要他再去坑骗一个人! 司慕高高大大立在门口,问正在出门的顾轻舟:去哪儿? 顾轻舟如实告诉他。 司慕道:去请个算命的先生?派副官去好了,老城区鱼龙混杂,你一个女孩子家的,不适合去。 女孩子家? 顾轻舟在世人眼里,现在已经是妇人了吧? 她眯起眼看了眼司慕。 顾轻舟穿着月白色的旗袍,批了件长流苏的披肩。 她一边和司慕说话,一边拉着披肩,长流苏就在她周身摇曳,似荡开了波纹。 没事,我曾经一个人都去过,现在还有副官跟着。况且,岳城还算安宁,没那么多动乱。顾轻舟笑。 她玉藕般的小臂,在长流苏的披肩下若隐若现,肌肤就有了些莹白的光泽。 司慕怔怔望着她。 看到她,总有点入了迷似的。 顾轻舟见他不急不忙,随口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那老头很有意思。他帮过我的忙,我亲自去更礼貌些。 司慕微愣。 回过神,司慕沉吟一瞬,抬腕看了眼手表,时间还早,赶得上下午的军事会议:好。 上了汽车,司慕闻到了淡淡玫瑰的清香。 他说:你的头发很好闻。 顾轻舟自己也闻了下。 除了洗发香波的味道,其他什么也没有。 顾轻舟失笑:这有什么好闻的?满大街都是这种香波,不少女人用这个洗头。 不,你的头发更香。司慕道。 说罢,他有点沉默。 她的头发再好,他也不能凑上去,她不属于他。 司慕也想:假如是司行霈的话,他肯定不顾一切占有她吧? 司慕有学识,他做不到那样的强势与掠夺。 顾轻舟也觉得气氛太过于暧昧,将脸沉了下去。 对待司慕,顾轻舟素来绝情而冷漠,不给他半分希望。 协议就是协议,没有人情搀和在里头。 顾轻舟把这件事分得清楚明白,而协议当天信誓旦旦要纳妾的司慕,反而泥足深陷了。 对了,郭半仙还说他开过天眼呢。顾轻舟对司慕道。 司慕回神。 这次,他们没有再郭半仙的摊子上见到他。 旁边摆摊卖鞋底的大嫂说:吃酒去了,他前些日子赚了笔钱,不花完他是不会出摊的。 顾轻舟摇头笑了笑。 您知道他住在哪里吗?顾轻舟问。 大嫂很热心,指了指远处的弄堂。 顾轻舟感激她,买了她十双鞋底,反正顾轻舟自己是偏爱布鞋的,到时候请佣人帮她做。 她还问司慕:你穿多大的鞋码? 司慕没有穿过布鞋,沉吟了片刻,才没有当面拒绝顾轻舟,说了自己的鞋码。 各自五双,卖鞋底的大嫂很感激:太太是慈善人,菩萨保佑您长命百岁。 顾轻舟笑笑,抬脚往里走。 司慕则亲自拎了鞋底,跟着顾轻舟往里走。 他看了几眼这鞋底,心中总有些莫名其妙的情绪。 弄堂很破旧,到处伸出来竹竿绳子,挂满了衣裳,还有些在滴水。 地上潮湿泥泞,墙壁斑驳,被煤烟炉子熏得发黄。 顾轻舟下足很轻,不想把泥水溅到身上,司慕则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 进了弄堂最后面,一间破旧的小楼,一共四层。 郭七住在最下面一层,还没有靠近都能闻到烟味酒味和霉味。 这种味道,驻地偶然会闻到,司慕也习惯了。 只是,顾轻舟会不会难以接受? 他看了眼顾轻舟,却见顾轻舟眉头都不蹙一下。 她这个人,经得起富贵,也受得起贫寒,偏偏还是个智谋无双的。司慕不能想她的好处,一想就没了原则,甚至连她和司行霈的奸,淫罪行都无法牢记。 看到顾轻舟这个人,司慕的眼前总是美丽而纯洁的,她的过往都被淹没,逐渐褪色。 老先生?顾轻舟敲了门。 没人答应。 她又敲了。 一连敲了四声,司慕终于忍不住:会不会出去了? 弄堂口卖鞋底的妇人说,这老头爱喝酒,也许打酒去了。 没有,还在屋子里,门是从里面拴的。顾轻舟道。 司慕失笑。 屋子里的人,再也装不下去了,只得其起身顾轻舟开了门。 少夫人,您这一大清早的毁人清梦,实在不厚道!郭半仙道。 他请了司慕和顾轻舟进去。 屋子里很暖,就有种暖烘烘的臭味,令人作呕。 司慕一个大男人,在军校和军营多年,什么脏乱都能忍受,偏此刻很难忍。 他见平静的顾轻舟,也憋住了气,不免失笑。 郭七犹自不觉,到处乱摸,摸出一把油腻腻的凳子给顾轻舟。 顾轻舟不坐,上前猛然打开了后窗,又打开了门。 风灌了进来。 这个时节的风,已经没什么寒意了。 老先生,我想请您出去一趟,帮我办件事。顾轻舟道。 办事好说。郭七打着哈欠,满身的酒气,不过,您现在是军政府的少夫人了,钱可不能少给。 当然!顾轻舟微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物件,递给了郭七。 郭七油腻腻的掌心微凉,然而顾轻舟递过来的东西更凉。 掂量一下,郭七顿时就知道是什么了,喜得眉开眼笑。 少夫人,您的确大度!郭七反复摸着顾轻舟递过来的小黄鱼。 是一根小黄鱼啊,能换八百块钱。 郭七租的这个破房子,去年涨价了,一个月的房租从两块多涨到了三块五。 郭七算了算房价,再算了算自己爱喝的那种白酒:有了您这笔钱,接下来的四五十年,我都能躺在家中喝酒了。 司慕想,这老头又脏又乱的,酗酒不成样子,还能有四五十年的活头吗? 顾轻舟也笑笑。 郭七高兴,问顾轻舟需要他去做什么。 我需要您去趟上海。当然,去上海的路费我另外出,不需要您花钱。顾轻舟道。 说罢,她慢慢跟郭七耳语。 司慕在旁边,听着顾轻舟慢条斯理的吩咐。 顾轻舟的这个计划,是针对长亭是洪门蔡家的遗孤这个推断。假如长亭不是,那么顾轻舟的行为,就有点缺德了。 司慕觉得,顾轻舟的行事风格,很果断雷利。 他格外欣赏。 顾轻舟对自己的判断,总是格外的坚信。哪怕司慕反对,她也会认为自己是对的。 这大概也是她医术教的。 看病也是如此。 仔细诊脉,一旦确定了病案,就轻易不要被外人动摇,坚持己见。对病人负责,也对自己负责。 顾轻舟那边和郭七嘀嘀咕咕,商量一个损招。 司慕这厢则是心思飘忽。 他在想顾轻舟,想从她身上找出令他讨厌的地方。 除了和司行霈那一段,她其他地方都是司慕所仰慕的。 一个女人,明明订婚了,还跟我兄长上床,如此污秽不堪,有什么值得欣赏的?司慕如此告诫自己。 然而,他不知从何时起,认定顾轻舟跟司行霈不会再藕断丝连,他就将这个污点慢慢忽略。 想起来,心中剧痛,也恨极了顾轻舟。 可恨意持续不过片刻,思路又变了,仍觉得她很好,哪怕她曾经污秽,她仍是很好。 司慕猛然站了起来。 怎么了?顾轻舟吓一跳。 我出去透口气。司慕道。 他站在屋檐下,默默抽了一根雪茄。 抽完了,心思回转了,司慕重新进了屋子。 他正听到顾轻舟对郭七道:怎么取信他,随便你啊。 郭七保证道:少夫人,不是我小老儿说大话,论起坑蒙拐骗,您还没见过比我更娴熟的。 顾轻舟失笑。 司慕沉了脸:擅长骗术有什么好骄傲的? 他想着,郭七抬了脸。 郭七皱纹纵横的一张老脸,两只眼睛全是灰浊的颜色,其中一只稍微透亮几分,能瞧见几分光线。 他看到司慕,裂开嘴笑,露出一口黄得发黑的牙齿:少帅,少夫人,你们如此大方,我给你们算算姻缘,如何? 司慕一愣。 算算姻缘? 那边,顾轻舟已经笑了:多谢您了,老先生,我们还着急赶回去呢。 顿了下,顾轻舟道,对了....... 回头见司慕还在,顾轻舟道,少帅,您先去门口的汽车等我,我马上来。 司慕却顺势坐到了旁边另一个脏兮兮的小板凳上:我想算算姻缘。 顾轻舟错愕。 免费的吗?司慕又问,少夫人给你一根小黄鱼,价格算是上百倍了吧?给我们算算姻缘,就免费吧? 这厮抠门,不及小丫头可爱!郭七愤愤想着。 免费吧,反正你这姻缘也说不了几句话。郭七笑道。 司慕哽住,顿时就想甩袖而去。 顾轻舟在旁边,再也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司慕真的太绅士了,连个算命的老头他都说不过。 这世道,不是被别人气死,就是把别人给气死,没有一口利齿怎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