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问渡
轰动江湖的金刀、狂刀之战,最终以两大刀王双双陨落结局。 绝大部分人并没有见到决战之时的场景,而现场的人对此绝口不提。江湖中流言蜚语四起,有人说金刀李秋衣被狂刀暗算,临死之前杀死狂刀,也有人传言当时有仙人降世,将二人收走。 直到三日后,晓生江湖和八卦周刊的正式通告才姗姗来迟,金刀李秋衣与狂刀楚日天两人突破三境之外,双双战死,胜负未分。 这则通告引来了新一波的议论,两个竞争对手素来为江湖消息唱对台戏,这次口径却出奇的默契,而且是在决战之后三日才发布,其中必然有蹊跷。一时间阴谋论充斥在坊间茶肆,有人暗中操控这场决斗,篡改了结局,因为其中涉及到重大的利益,尤其是几大赌坊,在这次决斗中赚了盆满钵满。 然而并未多久,另一则消息引爆了江湖,多情公子秦子游奸杀遢罗名妓萨瓦迪卡抛尸秦淮河中,如今在扬州受审。 这件事在江湖上引起了巨大轰动,八卦周刊先报导此事,就连极少涉足八卦消息的晓生江湖,也连续发了几期专刊针对遢罗名妓的真实身份、是否偷渡、是否受大明法律保护等,与八卦周刊展开了骂战,将江湖中人的视线成功转移到那一则风流公案之中。 没有人知道,晓生江湖、八卦周刊的两大主编采风,决战日之后,被钦差大人请到大牢之中喝了三天茶。 登闻院庞天轻负责调查书剑山之事,在事情未明了之前,他绝不允许有任何人透露与书剑山相关的任何消息。所以远在扬州的秦公子,成为转移众人视线的牺牲品,虽然他找了当地最有名的讼师,坚持自己是被人陷害,但目的已经达成,结局并不重要了。 有些事,真相并不重要。 有些事,结局也不重要。 一笑堂在苏州事件中损失惨重。 堂主赵无极叛逃,携带着“武经”线索,消失在江湖之中。无法无天身负重伤,在杭州养伤。 更令宇文天禄伤心的是,血魔影孙无踪的死亡。他的尸体在太湖边上被发现,致命伤口在气海穴上,验尸报告上说,这伤口切口是被唐门暗器所伤,搞得远在蜀中的唐门人心惶惶,唯恐遭到宇文家族的报复。 经此一事,宇文天禄对一笑堂进行重新布局,打乱了三令十八舵,以长江为界,将一笑堂分为江南、江北两大片区,酒狂任鹏举被委以重任,成为江南一笑堂的总执事,对赵无极在一笑堂内残余势力进行了清洗。 这段时间,苏州城最得意之人,莫过于苏正元了。 假知府周潇逃走后,苏正元走了赵金廉关系,本以为当个通判,没过了数日,朝廷直接将苏正元任命为苏州知府,这种任职极不合礼制,明眼人知道,这是京城中几位大人物暗中较量的结果。文书一下来,苏正元兴奋地三天三夜没睡觉。 他投桃报李,为照顾范老板生意,苏正元在逍遥客栈宴请三日三夜。苏老爷平步青云,是人都知道,他的官运来了,应天府其他州县的同僚、江南武林同道、附近乡绅纷纷前来祝贺,规模远比周潇大的多。 应天知府赵金廉没有出席,据说躲在家里骂了三天三夜。 …… 长江码头之上,货船、客船鳞次栉比,船夫揽客、脚夫揽活,叫卖声、婴啼声、呼喝声充斥在码头之上。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些以船为家的人们,为了生计,在忙碌奔波着。 他们不是江湖人,也不关心江湖中发生的事情。 他们在乎的是,这趟出船,能不能多揽些客人,或多装几担货物;他们在乎的是,水陆上哪条线路更安全、哪里又多了水匪、哪里官府又设了收税的关卡;他们交换着信息,各地货物的价格,看能不能这趟出行中捞上一笔。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这日,长江渡口之上,来了三个年轻人。 和一头驴。 中间那人,身穿崭新的大侠套装,或许衣衫太过于鲜亮,他有些不适应,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好。左手之人是一名俊逸公子哥,手持一柄黝黑的折扇,头戴方巾,说不出地俊俏风流。右手之人身形魁梧,背负双刀,怀中抱一瓷瓶,他神情冷酷,双眉紧锁。 这三人或潇洒、或俊朗、或冷酷,一出现在码头,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尤其是那位俊朗公子哥,引得众人议论纷纷,有些胆子稍大的船家女子,甚至出言挑逗,公子哥只是微微一笑,惹得船上女子一阵骚动。 这三人便是萧、赵、李三人。 重阳一战后,赵拦江决定要去一趟隐阳城。他答应了李秋衣,将他的骨灰撒在隐阳城头。这位隐阳之子,既然活着时没有再回隐阳城,死了之后,也求一个落叶归根。 楚日天的骨灰撒入了大海,这是他生前最后一个愿望。 萧金衍、李倾城一同前往。 因为小红鱼临走前的一句话,“你们想要知道李惊鸿的下落,不妨往西走一走。” 临行之前,庞天轻找到了萧金衍,捎来了李纯铁的一个口讯,隐阳城即将有大事发生,登闻院派往西楚的谍子,纷纷离奇死亡,李纯铁要他去调查此事。 杀死孙无踪后,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独善其身。 书剑山上的剑修已经重入江湖,今后的江湖,必然是多事之秋。 而他体内的弦力到达了瓶颈,他需要一场修行,一场历练,作为突破的契机。 宝路和尚留在了苏州城,范无常的逍遥客栈,需要宝路这样的人,而宝路则需要一个能给他足够饭吃的掌柜。 从江南到隐阳,要经过荆襄,绕过蜀中,翻过横断山,在抵达蜀中之前,水陆是最佳的选择。 萧金衍道,“我忽然记起来,早上结算工钱时,范无常短了我十个铜板,我去扬州那一趟,应该算公差才对。不行,我得找他回去理论一番去。” 两人不为所动。 李倾城道:“一来一回,少说也半个时辰,为了十个铜板,值得嘛?” 萧金衍正色道,“就算一文钱,也值得。” 李倾城转过身去,不再理他,萧金衍又找赵拦江,“老范比较怕你,你陪我去?”赵拦江也转过身去。萧金衍骂道,“败家玩意儿,有本事别吃我的!” “公子,等等我!” 青草牵着一匹马,从后面追了上来,“公子,你们一行西去,总得需要个跟包的伙计,鞍前马后跑腿不是?你就这么忍心抛弃青草嘛?我要是回府中,会被老爷打死的。” 李倾城道:“至少能死在府中。” 他见青草欲哭,摸了摸他头,“回去告诉我爹,若找不到倾城一剑的残页,我绝不回去。” 打发走青草,三人来到码头问渡。 一个伙计凑了过来,上前就要拎行礼,“三位公子要坐船嘛?”三人点头,那伙计道,“那你们可找对人了,我们圆通号包您满意!我们船上有上中下三等舱位,舒适整洁、价格合理,三位一看就不是凡人,那必须是头等了。”伙计有悄声道,“实不相瞒,到了晚上,我们三楼还有表演呢,你也知道,旅途劳顿,大家都是男人,你懂得。” 赵拦江眼睛一亮。 李倾城不为所动。 萧金衍捂住了钱袋。 这时,又一人靠了过来,笑着道,“张三儿,你又骗人呢,三位公子,要乘船,找我们顺达号,出门在外,关键是安全可靠,咱们船老大以前是混江湖的,人送外号铁达尼,黑白两道通吃。他们圆通号,就是一个黑船!” 伙计张三骂道,“你们顺达才是黑船,而且伙计手脚不干净,经常丢东西。” 两人为了抢三人,骂了起来。 萧金衍劝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如这样,你们打一架,谁赢了我们跟谁走。” 两人闻言,上前就扭打撕扯在一起,一边打还一边骂娘,盏茶功夫,张三胜出,不过也是惨胜,衣衫被撕了一大块,额头鲜血直流,他对三人道:“走吧,一个时辰后开船,半月就能到京城了。” 萧金衍愕然道:“谁说要去京城了,我们去蜀中啊。” 张三闻言破口大骂,“他娘的,老子血都流了半斤,我管你们去哪里呢,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要是不去呢” “不去那就把船钱付了,你们爱去哪去哪里。” 赵拦江听得不耐烦,喝道,“滚。” 一脚将那张三踢到江中,好张三,一个浪里白条,抓住船桨,翻身上船,道:“你们三人有本事给我等着!”说着,回去喊人去了。 李倾城对赵拦江行为有些不屑,道:“就算惹事,也找点像样的对手来。” 萧金衍说,“行走江湖,咱们尽量少惹事哈!趁着他们没来,咱们赶紧找船走吧。”他向四周拱了拱手,“不知有没有去川中的船?” 众船夫闻言,纷纷摇头,“这个天气,去川中的船不好走啊。” 萧金衍有些失望,难道真要走陆路了? 这时,不远处有个老汉道,“三位公子,小老儿有艘船,要去川中,三位如不嫌弃,可以搭乘小老儿的船。” 老汉又道,“只是船舱有些狭窄,行船时若能搭把手,我可以少收些船资。” 说话之人,五十多岁,满脸皱纹,身后跟着一名女子,身穿碎花布裙子,也许是常年风吹日晒的缘故,皮肤有些黝黑。 萧金衍道:“那多谢老先生了。” 听得那碎布裙女子道:“爷爷,咱们是来雇人的,人家出银子包咱们船,我们再捎客人,这样不好吧?” 这老汉姓李名大准,是跑西川线的,儿子死得早,与孙女李金瓶相依为命,做船运生意。李大准玩了一辈子船,雇着五六个伙计,这次接了一笔买卖,结果有两人临时有事去不成了,李大准带李金瓶来雇人,正巧遇到萧金衍三人,于是才有方才那一幕。 老汉低声道,“乖孙女,这去一趟西川,雇伙计还要花钱,咱们捎上他们仨,一来一回,能省下二三十两银子呢。” 萧金衍暗笑,这对爷孙倒也真能算计,不过出门在外,能找到一艘船已不错了。他向二人咨询,两人并无意见。 “那就这么定了。” 三人一驴跟在老者后面,来到一艘船旁。 这是一艘中等客货两运船,船体吃水较重,也不知装了什么货物。船分前后两舱。前舱是船夫伙计用的,后舱则是载客舱,顶部插着一柄旗,上面写着“齐”字。 李大准将三人在前舱安顿下,道:“咱们先把船资付一下吧。” 萧金衍望赵拦江,赵拦江看李倾城,李倾城皱眉,“坏了,大事不妙。” “怎么了?” “我出门从不带银子的,银票都在青草身上。” 萧金衍说,“从这里回逍遥客栈,一来一回,个把时辰够了。”两人不语,盯着萧金衍,萧金衍说,“你们看我干嘛,你们也有工钱的好嘛?” 赵拦江说,“你不是还有黄金小剑嘛?” “那是我拿命赚的,而且我还有别的用途,你们就别打这个主意了。” 与孙无踪一战,萧金衍发现自己弦力竟能操纵这些黄金小剑,可之后又试了几次,发现都是徒劳,以为是机缘未到,便决定要以这十柄黄金小剑作为本命剑,用来修行。 李大准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在考虑要不要将三人赶走。 孙女李金瓶道,“算了,爷爷,本来咱们也是要招三个伙计不是?”她站起身,来到三人面前,郑重道,“从现在起,你们三人就是我们大通号的临时船夫了,在抵达西川之前,要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我们管你们吃喝,但不付工钱,同意就点点头,不同意,请下船。” 三人点头。 李金瓶道,“我叫李金瓶,你们都叫什么?” 萧金衍介绍道,“我叫萧大,他是李三,另一位是赵四,我们都是兄弟。” “萧大、李三、赵四,怎么没有老二?” 萧金衍指了指船头那头驴,“这位是吕二公子。” 李金瓶噗嗤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似乎觉得有些不雅,连用衣袖遮住口,问:“我看你们身上有兵器,你们会武功嘛?” 萧金衍嘿嘿一笑,“会一丢丢。” 李金瓶傲然道,“我也会,而且很厉害。所以,只要你们安心干活,我不会动粗的,要是偷奸耍滑,哼哼。” 李金瓶挥了挥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