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1、台阶
听到里头人说的话马先生尴尬地立在门前,不再往前走。 就听里头有人小声的劝说着,但之前那个声音不仅未息声,反而更加高亢了:“我绝对不会允许来历不明的大夫给我儿诊治。” 前去请他的安定侯府下人也不自禁露出一脸的苦色。 这一整天的真他娘的邪了门了,整个京城快被他们跑遍了,愣是没找到一个有名气的跌打损伤科郎中。 好容易找到了这么一个还算有些名气的,放下身段去把人请来了,快进门了又出了这档子事,这都什么事啊? 不过即使心里不平也不敢有所表露,他们府里的这位姑奶奶可不是省事的主,平日碍了她的眼她都能把人打得稀烂,如今正是她喝凉水都牙碜的时候,更得小心一点。 怕大夫真一气之下甩手走了,小心的躬身恭敬道:“我们姑奶奶是心里着急,不是针对先生您,先生莫怪。” “先生请,”伸手把人往屋内让。 顾不得规矩,通禀的程序都忘记了,再不把人弄进去人就跑了。 也是出声给屋内的夫人提个醒,赶紧让姑奶奶闭嘴吧,真把这位大夫再气跑了,她儿子就躺在那里等死吧。 马大夫念头一闪,正想借题发挥趁机跑路,可惜迟了一步,意图被阻住了。 再是无奈,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进,毕竟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权贵不好得罪。 一边往内走一边暗自寻思着:祖师爷保佑,保佑让这位姑奶奶赶紧骂,再骂两句,弟子就能寻机开溜了,要是能如她所说直接开口把我赶走就更好了。 不过今日祖师爷似乎很忙,没有关注到他,没听到他的祈祷,大胡氏看到他进屋,只状似不忿地把脸猛的扭到一旁去,却没有再口出不逊之言。 就有有头脸的仆妇上前来把马先生引到顾宪的病床前。 让马先生失望之余也很是气愤,暗自嘀咕:骗子,这女人真是骗子,你倒是继续骂啊?我不怕人嫌弃。 待看清病床上的伤者,马先生更加难以镇定了,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就只见伤者的整个脑袋被包扎住大半,漏在外边的部分还依旧可见擦痕,足可见被包扎的部分伤势之重。 根据他多年行医的经验,这样严重的伤势,还是伤在面部,即便养好了也好留下明显的疤痕,毁容是毁定了。 就算是用上滇南贡品白玉膏,也很难完全恢复。 这些还只是露在外面的可见的伤势,从被子边缘还能看到包扎的痕迹,身上也不知伤成什么模样呢? 大夫看到伤势过重的患者,除了担心治不好之外,更多要考虑病人和家属的情绪。 随着仆妇把被子掀开,马大夫看到顾宪周身缠着好几处白色的绷带,绷带上隐约可见渗出的血液。 右臂上还缠了夹板,似是骨折了。 他的心颤了颤。 这样重的伤势,需要治到让患者和他家人满意根本不可能。 而且原本的大夫该做的处置都做了,就算是他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往后退了两步,变成跟他带来的药童并排而立,“伤势太重,老朽医术平平,怕是要让诸位失望了。” 马先生不惜自污,也要推辞掉这次诊治,惹得大胡氏又是一通泼妇般的叫骂,直到胡维晟带人赶来才喝止住她。 却说顾重阳依旧照着往日的时辰散值,今日跟着的长钺把马牵过来,跟他回禀白日发生的事情。 “二公子出事了。” 顾重阳抬抬眼皮,“出了什么事?” “马车受惊受了伤,安定侯府大夫人拿了胡相的名帖去各处请人给二公子看诊,只是事不凑巧,几家大夫都不在京里。” 把大胡氏如何把大夫骂跑了,又被胡相呵斥的事情也说了。 顾重阳握着马鞭,沉思片刻吩咐道:“拿我的名帖去大公主府,借几位擅伤科的大夫送去。” 待那些带着探究眼神的同僚都走远了,翻身上马,“回府。” 他送过去的大夫,就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也得大胡氏他们敢用才行。 因此他也乐得做一回大方。 权贵云集的京畿繁华之地,各种大夫都是不缺的。 就算是以顾重阳的能耐,也做不到把人都支开。 他也不用做到把人都支开,只需捡那些没有背景的或是背景清白的支开就行。 像背靠大公主府的这些大夫,荐了人过去,大胡氏不敢用也不会用。 虽然明知把大夫送去夫人也不会用,长钺也没敢怠慢,立马让人拿了世子的名帖过去请人。 曹公公接了顾重阳的名帖之后,暗自砸吧了一下嘴。 并未说什么,持了名帖去见公主。 汉阳公主正在花房里侍弄花草,待她直起腰把剪刀递给旁边的丫鬟,才看到旁边侯着的一脸一言难尽的曹公公。 也看到他手中拿着的名帖。 “谁来了?” 曹公公看看大公主的神色,“顾世子使人来了。” 见大公主挑眉,补充道:“要借府里的大夫一用。” 大公主升调“哦”了一声。 “老奴已遣了府里的大夫随他们去了。” 见大公主伸手,曹公公忙把顾重阳的名帖呈上。 大公主已经得知消息,拿着名帖点评道:“这小子倒是乖滑。” 曹公公附和:“可不是嘛。” 就顾世子的年龄而言,做到这样已经不仅仅是乖滑了。 “倒是难怪皇上会选了他用作制衡胡维昆。” “就是不知道如今安定侯被打压得抬不起头来,皇上会不会……?” 大公主把名帖丢还给他,“不会。” 曹公公忙乱地接住名帖,再想问为什么皇上不会打压顾世子的时候,看到大公主已经又拿着剪刀修剪起花来。 这是嗔怪他揣摩圣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赶紧垂手躬立,把心头的疑惑按下。 大公主府的大夫去得快。 他们抵达怀仁堂医馆的时候,胡维昆接到消息后求见皇上求赐御医还未回来。 长钺引了大夫过去,胡为晟接到禀报顾重阳送了大夫来,面皮先自抽了抽。 喝止了大胡氏的叫嚣,吩咐请人进来。 见了长钺,说:“跟世子说已经找了大夫看过,有劳他惦记了。” 长钺来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客套了两句,说了些“吉人天相”“早日康复”的话,就出了医馆。 重又把大夫送回大公主府不提。 顾重阳回惟志院的路上还在盘算,外头没有大夫,胡家肯定得去求赐太医,还能接机去皇上跟前装一波可怜。 准备回去就召集幕僚,商议对策。 只他刚回到惟志院门口,就看到门外拴着三匹马。 那马他熟悉。 问门房的人:“舅爷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听到他的声音,门房里坐着的下人跑出来,“世子爷,五舅爷来了盏茶工夫了,于嬷嬷留着他喝茶呢,让小的过来等着您。” 顾重阳一听袁少驹来了,就知道情况有变故,迈步往里走。 “人呢?在哪里?” “书房里。” 小跑着跟上去。 “五舅爷说夫人怕她不在家她的马和猴子在这边不习惯,要带去箭子巷那边。” 下人禀着,心里却不以为然。 什么不习惯?两个圆毛畜生罢了,哪有那么金贵?夫人这肯定是怕世子爷不去接她,想找个台阶下。 “于嬷嬷没敢做主,跟五舅爷说得等您回来定夺。” 他要是世子爷就把那马和猴子都让五舅爷带走拉倒,就不给她递这个台阶。 让她在娘家想住到什么时候住到什么时候,就不去接她。 看她怎么有脸面回来。 没人去接自己回来的话,以后也端不起夫人的架子了吧? 顾重阳走在前头,也不知身后的下人想得如此深远。 说着话就到了书房院,于嬷嬷已经侯在门口,看到他们过来迎了上来。 顾重阳看看书房,“除了接幼驹和末驹,五舅爷还说了什么?” 于嬷嬷摇摇头:“五舅爷没说什么。” 但是看五舅爷得知世子爷还未回来,留他喝茶等一会他就留下来了,应该是有事。 所以她才派了人去门房等着世子爷,让世子爷一回来就到书房来。 不知是等得着急了,还是怕打不过顾重阳心里不安,袁少驹起身踱步到门口。 就看到顾重阳正在跟家下仆妇说话,身后跟着好几个护卫。 看看对方彪悍的护卫,再看看自己带来的两个,心里更虚了。 顾重阳也看到了他,上去称呼着“五哥”,吩咐下人备酒菜,要留他吃酒。 看到顾重阳对他还是一如既往,袁少驹添了几分底气,“不了,我来就是接末驹和幼驹来了,还得赶着回去。” 一点情面都不讲。 没料到袁少驹会这样回应,顾重阳微微怔愣了一下。 就看到他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眼神也躲闪了一下。 顾重阳笑了笑,“不吃酒也好,五哥骑马来的,吃酒骑马不安全,趁着时辰还早,早点回去,省得家里人担心。” 叫了人备车送幼驹和末驹。 顾重阳未如何,惟志院的仆从们却一个个变了颜色。 这情形看着怎么不像来找台阶下? 而且世子爷是怎么回事? 怎么像是上赶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