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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 护国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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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怪乎姜望如此惊讶。    那崔杼能够走到太庙之前,向齐帝投出那一枪。这不是什么简单的势力能够做到的。    以地狱无门为例,如今的地狱无门,也算得上东域有名的杀手组织。但绝对没有哪一个阎罗,能有机会走到齐帝面前。    且不说行刺了,靠近齐帝的机会都没有。    非得在齐国深耕多年,才有可能做到这一步。    这样一个势力一旦出手,肯定早就想好了头尾,不至于留下什么明显的马脚这么快被人抓住——真有如此简单,那崔杼早就被青牌们投进大狱里了。    “那倒是没有。”重玄胜摇摇头:“就算有什么进展,在有确定性的突破之前,北衙也不会泄露半点消息,这是掉脑袋的大事。”    姜望有些莫名其妙:“那你要聊什么?”    “我且问你。”重玄胜一脸严肃地说道:“在今日之前,你见没见过崔杼?”    “我上哪里见去?”姜望摇了摇头:“我甚至都是这次参加大师之礼,才知道这名字。”    重玄胜松了一口气:“你能确定,那就没有关系了。不然我担心,有人拿崔杼最后回头跟你说话的事情做文章。”    姜望没有问,为什么会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    或是他拦了谁的路,或单纯只是嫉妒,理由太多了。    他早已认识到,这个世界,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如他谏齐帝时所说,“混同一体,忠奸常存”。    而如果有人真拿此事做文章,又找到崔杼曾与姜望见过面的证据,确实是可以实实在在地往姜望身上泼一盆脏水,说崔杼以死为阶,抬姜望一步。    所以重玄胜才问这个问题。如果姜望见过崔杼,在哪里见过,重玄胜可以提前应对。如果确实没有见过,那以重玄胜的手段,也不可能让人有机会把这盆脏水泼出来。    但是提及崔杼……    其人死前那看起来毫无意义的一刺,那崩解身魂命寿的一切努力,很难不让直面这一幕的人心有感触。    姜望当时是剑斩杂绪,才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事后他其实也难免会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要让那样一个在军中称得上前途无量的人,癫狂赴死?    “崔杼死前……”姜望说道:“说他无憾。”    崔杼的那句话,被他当场湮灭了声音。有些强者或许仍能听到,但重玄胜显然没有到那个层次。    此时听到这话,他也顿了一下。    忍不住讨论道:“你觉得崔杼是出自哪方势力?”    这的确是现今齐国,人们最关心的一件事情了。论关注的程度,甚至都要超过黄河之会,只是不方便公开讨论。    姜望在面谏齐帝之时,说崔杼之刺,绝非国内某些人想要谋朝篡位。因为纵观齐国上下,现在的确是没有哪一个人,能有改朝换代的实力,姜氏皇族牢牢掌握着至高权力。谋朝篡位之类的阴谋,根本没有成立的基础。    这个观点自然是有说服力的。    但若要穷根溯源,找出崔杼的背后主使,却不是仅靠推测就能做到的。    “我哪里知道?”姜望摇摇头。    “难道真是夏国人?”重玄胜喃喃自问。    崔杼当时在广场嘶吼的那一句,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如今怕是已遍传临淄。    那句话说——“神武三十一年。崔杼刺姜述。”    这句话里的姜述,正是当今大齐皇帝的本名。    作为掌握天下至高权力的霸主国天子,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直呼其名。    而神武,则是夏国的年号。自道历三八八八年,齐夏之战以夏国彻底退出东域而告终,败回南域的夏国,便改年号为“神武”,延续至今。    姜望就算当时不知道“神武”年号代表什么,现在也该知道了。    很有些困惑地问道:“可如果是夏国人,这种根本不可能成功的刺杀,意义何在?区区一个内府境的修士,连我这一关都没能过去,谈何刺杀天子?”    “不管是何方势力所为。既然这刺杀没有成功的可能,那就说明,他们的目的不是成功刺杀……”重玄胜说道:“而是刺君这件事本身。”    即使是以重玄胜的智慧,在完全丢失情报的情况下,也无法触及真相。但他也很快划出了一定的范围。    “所以呢?这次刺杀只为了引发齐夏的再一次战争?刺客并不是夏国人,幕后主使者想要渔翁得利?”姜望问。    “刺客是不是夏国人并不重要……”    重玄胜忽然摇了摇头,转道:“重要的是,你可能会有麻烦。你有没有想过,崔杼为什么选择在今天送死?”    
            
                        他解释道:“军中高手如云,齐九卒都是精锐。因为王夷吾被困于死囚营,崔杼才能够赢得机会,参与大师之礼,来这御前武较。    而你和雷占乾的对决,让他看清楚了,接下来他必定不是你的对手,拿不到参与黄河之会的名额。    黄河之会的召开时间只看水位,短则十年长则十五年,他根本不会有下一次机会。    所以说,这可能是他近几年里唯一一次,可以靠近齐帝的机会。更是这一生里唯一一次,在此等重大礼祭上,宣告那一声‘崔杼刺齐君’的机会。”    姜望不得不承认,重玄胜分析得很有道理。崔杼那必然存在的“同党”,很难说不会对他产生敌意。    毕竟若是没有他,崔杼跟雷占乾是有一争之力的,而一旦崔杼拿到去黄河之会的资格,再于黄河之会上好好表现,几乎就宣告了以后在齐国的青云直上。对于他们的图谋,肯定大有裨益。    现在却止步于姜望这个名字之前,只能舍身一刺,发出一次声音。    “这段时间我尽量不出临淄。”姜望说道。    以他和重玄胜的关系,没必要逞英雄,就算不怕,那些麻烦也是能免则免。    “另外。”重玄胜说道:“去黄河之会前,你抽个时间再去一次太庙,去祭祀一下陪祀的功臣名将。大凡出征,都要如此的。”    去黄河之会与列国天骄相争,齐国都配之以“大师之礼”,自然能算得上是规格极高的出征。作为代表人物之一的姜望,祭祀齐之名将,也是应有之礼。当然这规矩重玄胜若是不说,姜望自是不知的。    “需要和那两位一起吗?”姜望问。    他问的当然是计昭南和重玄遵。    重玄胜摇头:“倒是不用,各去各的。”    姜望想了想:“那我明天就去。”    他笑道:“替你去!”    作为齐国的顶级名门,初代博望侯自然在太庙的陪祀之殿中有一个位置。    重玄遵想也不用想,必然是要去祭先祖的。    初代博望侯的后人,自然随时能去灵祠拜祭,但以为国出征的名义去祭祀,却是一种荣耀。    而姜望替重玄胜去,就是让他不输这份荣光。    重玄胜也笑了起来:“祭祀这种事情,多去几殿没有关系。记得也拜一拜初代摧城侯……你的凤尧姐姐会很开心的!”    姜望:……    虽然私底下他是这么称呼的李凤尧,但被重玄胖这么一提,还真有几分不好意思。    大军出征,主将去往太庙祭祀,这是约定俗成之礼。至于去祭哪位将军,哪位名臣,都没有人会管。    但哪位名将功臣的香火更盛,自然能够说明,其人的能力与功勋,更为后世将领认可。    所以重玄胜让他多祭几殿,也算是个小小的情面。    重玄胜匆匆来了,又匆匆走了。    重玄遵刚回来,盖压临淄之人,必然不会接受自己在家族内部地位的下降。与此相对的,重玄胜需要处理的事情就太多太多……    去太庙祭祀,只是一件简单的事。诚心礼敬即可,没什么好说。    最让姜望在意的,还是崔杼。    崔杼那一刺,究竟能够造成多大的风波,不好说。    但以姜望的眼光来看,当今齐帝的统治,不会被这一次刺杀动摇半分。    当然,崔杼背后的力量,或许有更多未知的目的。    只是,让姜望有些不解的是,崔杼那一句“我无憾”……    为什么要对他说?    仅仅只是因为,当时他们正好在战斗吗?    ……    ……    除了日常的修行功课之外,又埋首于“火界”的研究中一整天。    同样是焚香沐浴,而后又是一整夜的修行。    等到天亮的时候,终于大致搭建出了“火界”的框架……离成型还早得很。    这个时候已经可以丢进太虚幻境,利用演道台推演了,虽然耗功必然巨大,但那无疑是最简单的。    但姜望不打算那样做。    
            
                        自己慢慢将这门杀法推演出来,才能够有更深刻的把握。就像他自己创造的八音焚海,能够让他提前掌控一样,若是换做演道台推演出来的甲等上品道术,或许会更完美,但他就只能按部就班地学习使用了。    至少也要等到骨架坚实之后,才去利用演道台丰满血肉——姜望不会承认,这选择的确跟“功”的不足,也有那么一点点关系。    姜望暂且停下修行,推门而出。也不带随从,径自去了太庙。    出征之前,来太庙祭祀,这是正理。而且姜望前日才在太庙之前,被许为国之天骄,是以并没有受到阻拦。    两名卫士立在太庙正门前,目不斜视。姜望走过来,也不问一声。    于是沉静地走进太庙里。    这里大概是临淄最安静的建筑群落,可能只有寂冷的青石宫能比。    里间所有值守的卫士,都和正门前的那两位一样。立如石雕,人走到面前来,也不眨眼睛。但从气息来看,个个都是好手。    这里有没有顶尖的强者镇守,姜望并不知道,但他也不会蠢到去探究这个答案。    在肃穆的气氛中往里走,当然,主殿并不能去。    姜望远远绕开,走进陪殿里。    奉天殿和护国殿,是太庙里规格最高的两个陪殿。一个主要祭祀建立开国之功的功臣,一个主要祭祀建立复国之功的功臣。    当然,后者香火自然远胜于前者。毕竟在齐武帝复国之前,那些开国的功勋家族,叛的叛、死的死,早已经风流云散。    现今齐国的顶级名门,绝大多数都是在武帝复国之后崛起。    姜望第一个去拜祭的,自然是初代博望侯的灵祠。    如今重玄家是齐国最顶级的名门,初代博望侯的位置,也进了护国殿,但位置稍稍要靠后一些。    因为重玄家在武帝朝的时候,只能算是崭露头角。重玄氏得到博望侯之爵,真正世袭罔替,成为顶级名门的时候,相较于石门李氏,要晚了一代。    像初代摧城侯这种建立复国之功的功臣,其灵祠才在护国殿的最前列。    灵祠里本就备有天意香,此香据说能承天之旨,让供奉者与被供奉者寄存于天地间的灵性,产生微妙联系——真假倒是难说,价格是极高昂的。    它的香气本身也能温养神魂,唯独其常用于祭祀,不太吉利,才很少被人用来修行。    姜望取了三根,恭恭敬敬地行过礼后,插进香炉中。    从灵祠里的情况来看,重玄遵应该已经提前来过了——或许这就是重玄胜第二天才提醒这事的原因,让姜望不必跟重玄遵私下里碰上。    看着灵祠中初代博望侯的塑像,姜望不由得想到……    青石宫里的那一位若没有被废,又或者重玄浮图当年没有跟那位站在一起。    以重玄浮图连灭数国之功,再加上后来于迷界构筑浮图净土,建功于人族……怎么说也该在这太庙的陪祀之殿有个位置,再起一间灵祠也不是没有可能。    姜望没有过多感怀,再拜之后,便转去了摧城侯的灵祠。    以他和李家后人的关系,的确是应该来祭一祭的。    当年李氏先祖十箭摧雄城,那等神威,令后人思之,也无限神往。    那可不是一般的城池,是叛军重兵所驻之城。初代摧城侯,以十箭为复国之战奠定了胜势。    而石门李氏,也一直传承至今,声名未衰。    规规矩矩地祭拜过后,姜望便准备离开。    但在摧城侯的灵祠之外,不经意地一扫,便看到另一间灵祠——与摧城侯的灵祠并列,但明显冷清得多。    这自然只能是初代九返侯的灵祠。    凤仙张氏世袭之爵早被夺去,又一削再削,终于无闻。但后人不肖,却不能抹去初代九返侯挽救社稷之功。    在这太庙之中,九返侯的灵祠始终不曾撤去。    当然,来这里祭祀的人也很少。毕竟从很久以前开始,张氏后人,在临淄就已经连一块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了。    不过……此时好像有人正在其中祭祀,有天意香的香气隐隐约约。    姜望左右看了看,并没有什么其他人在。    护国殿中没有卫士,大概只是早晚有人过来洒扫。    想了想,他迈步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