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 祸水东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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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滢无聊朝韦雪翻了个白眼。 她正欲说话,耳边却想起了一道温柔嗓音:“雪姑娘误会了。雨桐阿翁曾是亡去韦伯父的手下将领,这不过是韦家怜悯雨桐,绝无别的龌龊心思。” 说话的正是蔺萱。 阿滢忍不住好笑,蔺萱是蔺蕴之的妹妹,也是宫中女官。自己接近蔺萱,是因章莲太子留下来的噬心蛊。 这段日子相处,她知晓蔺萱性情十分温柔,不太能拒绝别人。 想不到蔺萱也有强硬的一面。 不过蔺萱和杜雨桐关系一向很好,是极要好的手帕交,难怪出语为杜雨桐结尾。 韦雪先是一怔,旋即觉得自己面上无光。 “我说什么了,你,你说我言语里有龌龊心思,你说清楚。” 是,她是没挑明了说让杜雨桐为妾,可言语里就是这个意思。 蔺萱刚才强硬了,可她毕竟性子软柔,触及韦雪咄咄逼人的容貌,她忽而心尖儿一慌,竟不知晓怎么说。 蔺萱不知道怎么说,阿滢却是伶牙俐齿:“当然龌蹉无比,韦家家风端正,讲信义,悯孤弱。偏生添了个不懂事的女儿,送一副文房四宝,再如何珍贵,给就给了,也不必人前夸耀自己送的东西多贵重,小家子气。” “我最仰慕韦家守信,韦家原本不必认我这个孤女,却仍然遵从信诺。大丈夫,自然一诺千金,偏生有个韦家女儿挑肥拣瘦,嫌贫爱富,非要亲兄长去攀个高枝,实在是有损韦家清名。” 阿滢倒一口一个韦家,好似她处处为韦家着想,反而是韦雪不懂事。 韦雪听到有人噗嗤笑出声,一时气结:“你!” “我,我怎么了?” 阿滢冉冉一笑,宛如花朵盈盈绽放:“你挑拨离间,可我不会上当的。我呀,对韦郎的心,永远也不会变。” 韦雪说不过她,只得坐下来生闷气。 她恨死阿滢了,总是盈盈笑着,好像春日闹在枝头的杏花,热热闹闹的。 自己生气了,反而阿滢却一点儿都不在乎。 哼,寻常女子,哪里能有如阿滢一样的厚脸皮? 每日回家,她总在阿母面前,说阿滢的坏话,将阿滢踩得一文不值。 可是韦夫人又总是淡淡含笑,流露出慈和无奈的神色,一副看小孩子的模样。 韦雪都快气疯了。 因她生气了,阿滢反而添了几许开心。 “萱姊姊,我这几日积食,央求你做的蜂蜜山楂糕,你替我做了没有。” 蔺萱含笑:“我忘记了。” 一边将一叠点心放在阿滢面前。 她又端出一盅汤水,对杜雨桐说道:“雨桐,你咳嗽,我做了川贝梨水,润润嗓子。” 阿滢笑得甜甜的,其实心里一点都不甜。 她根本不爱吃甜食,却缠着蔺萱要点心吃。因为一个喜欢吃点心的女孩子,会显得很可爱讨喜。 蔺萱为人不错,并没有对自己敬而远之,刻意避开。加之阿滢特意用心,故意结交,两个人很快就热络了。 她结交蔺萱是成功的,又是失败的。蔺萱性子温柔,心底善良,少有仇家。就算韦雪今日言语不客气,蔺萱也未必会记恨。而且好好一个女儿家,蔺萱也不爱打扮穿戴。阿滢故意送她钗,她都嫌太招摇扎眼,推辞不肯收。要换成她那便宜表姐谢杏,早就极欢喜。人家品德好,宫里娘娘喜爱蔺萱本分老实,就连宫里身份低微的小宫女,生了病让人瞧,蔺萱也尽心尽力。然而她虽尽心救人,却似已然满足做个医女,也无什么非分之想,升迁野心。 再说作为女人最要紧的姻缘,蔺萱夫婿孙邵恩,据说也是一表人才,和蔺萱是恩爱夫妻。且孙绍恩也任职少常太医院,在蔺蕴之手下做事,有个顶头上司大舅子,想来也不敢欺辱人家妹妹,据说如今家中,连个妾室也无。 一个人既不好钱,也不爱权,更不与人结仇,加之夫妻恩爱,性子温柔,人品也好,也没什么把柄,简直完美得无懈可击。 身为骗子,最怕遇到这样子的人。 说到底,要人家担着得罪太子风险救自己,若不是有巨大的利益,就是天大把柄。可现在,她跟萱姊姊只有赠送糕点的面子情。 阿滢不觉心忖,这女人容易安分守己,不如找个机会,见见号称云汉第一名医的蔺蕴之。 男人总比女人要有野心得多。 阿滢正自思忖着,耳边则听到韦雪讽刺言语:“蔺萱,一个谢家旁支女,破落户般养大的姑娘,你倒是这样子的殷殷切切。你是宫中医女,将供给娘娘们享用的糕点给谢娥吃,算不算是手脚不干净。” 手脚不干净几个字入了蔺萱耳中,让蔺萱面色微微苍白,旋即沉声说道:“雪姑娘不可胡说,皇后亦嘱咐我要照料入宫的娇客,务必令娇客身体健康。我,我实在担不起如此指责。” 意思就是这些贵女花销,本便可从宫中出。 实则本来一盘糕点,韦雪小题大做,已然过分了。 蔺萱脸颊苍白,眼眶也红红,分明强忍泪水。 亦让众女觉得韦雪过分了。 蔺萱性子温柔,为人极好,自然瞧不过去。 韦雪不觉气打不了一处来,甚是恼怒。 是,自己言语是有些无礼,可蔺萱也犯不着这么大反应。 这副委屈样子给谁看?装出那么一副柔柔弱弱样儿。 就是故意恶心自己,装柔弱装的! 哼,看着这么柔弱,可自己最会对付这样不要脸的小白花。 既然一副被人作践的样子,不如让自己真个作践。 “原来皇后娘娘让你侍候我们,我嗓子也不舒服,蔺萱,也要些药汤润润嗓子!” 蔺萱秉性温柔,若被人求恳,她一向也拒绝不了。 可偏生韦雪一副指使吩咐的口气,宛如将蔺萱当成下人一般。 她是虞夫人养女,蔺蕴之的妹妹,几时被人当成奴婢一样使唤? 蔺萱不觉呆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阿滢却伶牙俐齿:“雪姑娘,你说话还是客气些。蔺家受人敬重,一来是蔺家救人治病,高风亮节,令人佩服。二来,也想蔺家替他们好好看病。听说韦夫人也时常吃蔺府送去的玉露膏调理身子。韦夫人总不会如你这般,跟人说话,有失家风吧。” 一番抢白反而让韦雪为之语塞。 蔺萱就算是去韦家,韦家也对蔺萱客客气气的。 不过,蔺萱算什么东西?她只是蔺家养女,又非真的蔺家血脉,夫婿也只是个小官,上不得台面。她,她还敢在自己面前放肆。 阿滢唇瓣轻轻的一翘,好似叹了口气:“我才来京城,也知晓虞夫人极疼爱萱姊姊这个女儿,视如己出。虞夫人德高望重,我家芜姊姊及笄礼,能请到她来,也觉面上有光呢。” 蔺萱扯扯阿滢的袖子,示意阿滢别说了。 韦雪一咬唇瓣,蓦然恶狠狠的说道:“我,我用不着她了。” 本来韦雪还想说谁稀罕,话到唇边,终究还是咽下去。 她再刁蛮,也知晓作践蔺萱,自己没什么好处。 灵雨将一切尽收眼底,却不觉微微皱眉。 这个阿滢心思太重了,自己要对付韦雪,还拿蔺萱做筏子。她一副为了蔺萱出头的样子,岂不是令蔺萱成为韦雪的眼中钉。 阿滢自然不知晓灵雨的想法,她接近蔺萱虽存了利用之意,不过也还容不得韦雪作践人。 她忍不住向了杜雨桐,杜雨桐跟蔺萱是手帕交,关系极好。蔺萱也对这个才女很是照拂。像如今,杜雨桐生病了,蔺萱就主动送来汤水滋润,关怀备至。 可是刚才蔺萱被韦雪为难,杜雨桐这个手帕交,就好似呆住了一样,一句话都没有。毕竟,蔺萱方才是为了杜雨桐解围,才开罪了韦雪。 蔺萱虽然柔弱,却不是韦雪以为的装柔弱,毕竟该说话儿时候,她也帮着说话。反倒是杜雨桐,那可有些意思。 看来杜雨桐这个朋友,也不怎么样,甚至是有些凉薄。 阿滢唇瓣蓦然挑起了一缕不屑的笑容。 她飞快的收敛了自己的神色,又恢复了似笑非笑的模样。 可阿滢脸色纵然变得再快,也被灵雨将她面上神色尽收眼底。 阿滢这么看杜雨桐一眼,落入灵雨眼中,自然变成别的意思了。 那就是阿滢,记恨上了杜雨桐,因为韦家对杜雨桐的看重。 想到了这儿,灵雨不觉眉头深锁。 在她看来,杜雨桐是无辜的,不过是被韦雪刻意抬出压人罢了。 不过阿滢既然处心积虑想入韦家,定将无辜之人视为眼中钉! 阿滢手掌轻轻托起了雪腮,其实她才不介意韦玄纳妾,韦玄有没有妾,因为她心里对韦玄根本不上心。所以韦雪那故意之极的挑拨离间,阿滢也并不如何的放在心上。 只不过杜雨桐既然是凉薄,又善于作伪,平时自己跟杜雨桐相处还是小心些。要多个心眼儿,提防一二。 空气之中已然隐隐添了一缕夏日的炎热暑气,而这些个云汉的贵女之间,也不觉泛起了缕缕各异心思。仿若平静河水下的暗涌,暗潮涌动。 待别人散去,杜雨桐却犹自留下,独自一人,也没打算走。 她不觉打开韦雪送的文房四宝,手指轻轻抚摸。 今日还多亏蔺萱给自己解围了,可韦家平白无故送自己这个,她才不相信,是因为自己那个早就没了亡父。 呵,这么多年,韦家又何曾帮衬一丝一毫,给予那么丁点儿眼神? 如今偏生送些这么些个东西,是什么意思? 难道真跟韦雪说的那般,纳自己为妾? 肯定不会是妻,以自己身份,是绝非韦家良配。 到底家世差了,她绝不会是韦家满意的淑妇,更不会罔顾信义,落个被信的名声。 幸好蔺萱打断了,没让韦雪那张嘴继续说下去。 呵,在韦雪心中,她那个兄长,自然也是千好万好,没人配得上。 可是笃定,韦家稍微给些甜头,自己就像狗见到骨头一样扑上去? 她杜雨桐没那么贱。 当然,如果自己可以成为韦玄的正妻,如有此机会,她肯定不择手段的抓住,她自然不会假清高。可若只是一个妾,这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韦家态度暧昧,也并没多尊重自己,更何况韦玄也没有半分示好。 就算韦玄示好,可至多不过拿自己来恶心阿滢,又岂会真心爱惜自己? 正因为自己没别的世族女子高贵,所以她方才应当更加爱惜自己,要步步为营,一步也不能走错。就算少些先天优势,她亦要步步用心,为自己搏一个锦绣前程! 墨化水研开,果然是墨质细腻,是上佳之选。 杜雨桐冷笑,韦家真当自己如此眼皮子浅? 杜雨桐的眼神,也如同越浓的暑气,不觉更加增加几许的灼热! 今日能入宫,她已然是不容易,足踏荆棘。她永远记得,当日自己因弟弟杀人而退婚,是怎么样咬牙挺过那些个冷嘲热讽。她又如何费尽心机,搭上了一个嫁入崔家的远房姨母,她怎样装孝顺,讨好照顾那个喜怒无常的妇人,然后终于讨得对方欢心,得以踏入这花团锦绣的圈子。 打小,杜雨桐都极会利用人的。就像是对蔺萱,因为寒凉交替,她身子不好,故意在蔺萱面前咳嗽两声,蔺萱就会给她瞧病、炖汤。 作为手帕交,蔺萱自然是有用的。 而如今,她的家世虽然差些,仿若白玉有痕,微有瑕疵。 可每个人,都称赞自己品貌出色。 她知晓当今的兰皇后,欣赏有才华的女子,反而并不在意这些女子的家世。就算,兰皇后名声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她本没那般在乎,只想凭借清风,青云直上,方才不枉费自己一番辛苦! 想到阿滢这野丫头,杜雨桐平添几分不喜。阿滢不过是运气好,才有如此福分,靠着不过是不知怎么订下的婚约。 可和自己不一样,她学问、心性都是绝好,复杂的兰陵曲,也只自己会弹。别的女人和自己一比,都是蠢物,远远不如。只因为她不止天资聪慧,更肯刻苦努力。如今别的女孩子去玩儿时候,她还犹自整理古籍,做得更多,也做得更好! 她才不屑去扑蝶、赏花、做诗。 她要皇后娘娘称赞,自己比其他女孩子出色,更是不俗—— 这般想着,杜雨桐越发得意自矜。 却乐极生悲,衣袖不慎拂过砚台,不但弄脏衣袖,更弄污了几上古籍! 杜雨桐脸色一变,心中一惊,欲图补救,却已然是来不及了。 那书册被污了小半本。 这本古籍,是前朝名医张夫人的青藤卷。 张夫人虽是名医,毕竟是女儿身,就算著书,也流传不广。 加之战祸连连,云汉皇宫好不容易藏了一本。 杜雨桐悔得肠子都青了,自己得意忘形,居然让此等珍贵古籍有损。 那皇后娘娘,又会如何看待自己?可是会前功尽弃? 无论如何,必定会让自己在兰皇后心目之中印象不佳。 她蓦然一咬牙,顿时狠下心来。 此刻四下无人,那青藤卷本来只被污了小半,可杜雨桐却动手将之撕烂,再浇上墨汁,且又将几上文房四宝弄碎。 弄坏那青藤卷时,她也稍有心虚,可仔细一想,终究还是自己要紧。就当这本书,本已毁去在战乱之中。 如此一看,这本书便不像无意间被墨水所污,而是被人刻意为之,这样儿弄坏的。 仿佛,被人泄愤所致。 杜雨桐禁不住气喘吁吁,眼底更增几分狠色。 她慢慢卷起了衣袖,藏在身后,偷偷跑了出去。 待杜雨桐整理仪容回来时,可巧阿滢她们也正回来了。 韦雪又跟阿滢吵架置气,两个人下棋争输赢,输了阿滢好几样彩头。 阿滢特别的得意,一点儿也不宽容,故意将韦雪输掉的彩坠子晃来晃去,气韦雪。 杜雨桐心忖,这个阿滢虽然有些小聪明,又伶牙俐齿,终究成不了大事。 也不知将韦雪给收复了,反而将自己跟韦雪嫌隙越结越深。 她们都没有我聪明! 杜雨桐内心浮起了一缕倨傲决绝,深深呼吸一口气,旁若无事般的盈盈现身。而她眼角眉梢,也不觉透出了一股子无奈:“你们两人,总是整天吵闹。” 旋即踏入室内,杜雨桐蓦然一怔,脸颊透出震惊、心疼等种种情绪。 她飞快走过去,眼眶说红就红,瞬间泪水盈盈。 “这,这是怎么会事儿?是谁,是谁弄成这般模样?我,我——” 她揉住了胸口衣衫,竟似喘不过气来,秀润面颊也不觉憋个通红,仿佛要晕过去。 是了,是有人报复、捉弄自己。 不是自己不小心,不是自己损坏那珍贵古籍。 那么皇后娘娘,也不会怪自己行事不小心—— 耳边听到韦雪尖锐的叫嚷:“谢娥,你做的好事。” 韦雪抿紧了唇瓣,旋即唇瓣中吐露出尖酸刻薄言语:“你竟这般善嫉,韦家不过送雨桐一副文房四宝,怜她孤弱,惜她才学。你居然,居然这样子的报复。你,你恶心死了。” 这个女人,不就是仗着自己死了父母吗,闹得好似自己盛气凌人,欺辱孤儿似的。可杜雨桐,家里也是死了阿翁的,也极可怜。可怜对可怜,阿滢欺辱杜雨桐,占不着什么便宜的。 韦雪的一番言语,就好似一股子冰水,透入了杜雨桐灼热的肺腑,让杜雨桐骤然得了几分清凉舒坦。她想过别人会疑谁,最会疑的当然是阿滢。而如今,一切如她所料,韦雪就蹦出来疑人了。 阿滢哼了一声:“你少胡说了,你哪只眼睛看着我弄的。方才我与你下棋,你还输给我了,如今却赖在我身上。” “你是之后才跑来和我下棋,谁知道你以前做了什么。你没教养,可不是说你礼数不周,而是心太坏。我要告皇后娘娘,你这样子使坏。我还要跟阿母说,跟大哥说,总之,都是你不好。”韦雪愤愤。 “似你这般夯货,跟谁告状也没有用。除了自己出乖露丑,一点用都没有。” 阿滢伸手,一按桌面,手指染上了墨汁。 “喏,这墨汁还没干透,定是才弄没多久,我跟你下棋好半天,怎会是我。韦雪啊韦雪,你告阿母,告韦郎就罢了,要是去告皇后娘娘,那就是欺君之罪。” 韦雪为之语塞。 本来其他女郎也有点疑阿滢的,她们就算不像韦雪那般说出口,心里多少也有些怀疑。 不过阿滢这么一说,她们也就打消怀疑,反而人人自危,生怕别人疑了自己。 杜雨桐也没想到这一出,她也忽略墨水干湿,竟微微生惧。 不会的,阿滢不会猜出自己自导自演。 不可能!她微微湿润的掌心,死死的捏紧了手帕子。 一时在场的气氛,竟微微有些尴尬。 韦雪盯着阿滢手里五彩络子系住的玉坠子,又恼又急,也顾不得杜雨桐了。 “别的彩头也还罢了,你将这彩坠子还和我,不然我跟阿兄说。” 韦雪一向在阿滢面前趾高气昂,如今倒难得略略放软身段,心里自然觉得万分委屈。 “这,这是我生日时候,阿兄给我的。我跟他说,他,他虽然不会责备你,可是定然觉得你小气,又不贤惠,对你没好印象。你若还我,我便,便饶了你。” 韦雪一张口,就将韦玄搬出来。 这彩坠确实是韦玄给她的,甚是宝贝。 阿滢甜甜一笑:“好啊,我还给你,免得韦郎觉得我小气。” 韦雪大喜,以为阿滢总归还是服软了。她心忖,这个女人必定还是想要嫁入韦家的,自然也得讨好自己这个小姑子。嘿,自己总是在阿滢手下吃亏,以后得改变策略,对她稍稍好些,可一会儿好一会儿坏,折腾阿滢。 谁料阿滢提起彩坠子,还没等韦雪接住,阿滢就手一松,那坠子落在了地上,顿时也是四分五裂了。 韦雪一时猝不及防,竟眼睁睁看着如此,整个人都呆住了。 阿滢极没诚意的说道:“哎呦,我一时手滑,对不住了。” 她也不客气,一脚狠狠的踩下去,将碎片踩个粉碎。 韦雪眼珠里浮起了泪水:“你赔我!我,我要告诉阿兄。” “你输我当彩头,是我的东西,我为什么要赔你?我要告诉韦郎,你下棋,拿他赠你的坠子赌,半点没将他放在心上。” 阿滢嗓音凉凉,可一点儿都不客气:“我才要告韦郎,你人前冤枉我,要毁我名声,要去皇后娘娘那里告我,想要我的命。你蛇蝎心肠,不过我比较大方,这也能原谅你,不和你计较了。只因为,我已然不生气了。” 她缓缓抬起了纤足,足下是彩坠残骸,可谓尸骨无存。 别人盯着阿滢想,你都这样子折腾韦雪了,当然不会生气咯。 韦雪自然气炸了,正在这时,她目光触及一道熟悉的身影。 韦雪不觉抓住了灵雨的衣袖,好似落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灵大人,阿滢实是太可恶了,真是过分之极。她岂可如此行事,将雨桐的东西砸个粉碎,这般欺辱!” 她就是故意这么说,就为了出一口恶气。 兰皇后就是让灵雨来管束她们的,灵雨身为女官,可是会武功! 她气疯了,就是要咬阿滢。 灵雨面色一变,这才注意到几上一片狼藉。 她探寻目光落在了杜雨桐身上,杜雨桐顿时做出泫然欲泣之色,甚是难受的模样。 杜雨桐言语凄然:“别的也还罢了,就是那本青藤卷古籍,却也是极可惜——” 看着被毁得一塌糊涂的青藤卷,灵雨也不觉心口滴血。 自然不会是杜雨桐,杜雨桐甚是爱惜,是这些女子中最仔细小心的一个。 灵雨不善的目光,顿时也不觉落在阿滢身上,竟似信了。 “谢娥,岂可如此无状。” 她自然认定韦雪亲眼见着,且阿滢手指还有墨痕,自然是当众冲突。 更要紧的是,她早便不喜欢阿滢,只觉她轻浮无行,善妒心狠。 阿滢只觉得好笑,红唇轻启,冉冉一笑:“灵姊姊,你别生气,这样子事,可和我没关系。” 她甜美的笑容,落入了灵雨眼中,只平添几许烦躁郁闷,更是不喜。如此娇媚,大约经常在男人面前使,以为必定有效,所以自以为万试万灵。以为自己自持娇美,便什么都能随心所欲,这样子欺辱人? 这套对付男人的手腕,于她而言,是行不通! 韦雪纵然刁蛮,可也称自己一声灵大人。 可阿滢故作亲呢,一口一个灵姊姊,全无尊重。 “若不与你有关,还能与谁有关?这里又有谁与你一般天生好嫉,生性轻浮?” 灵雨脸上忿色不觉越浓。 她对阿滢评价甚重,在场气氛为止一僵。 阿滢脸色更不觉变了变。 “如此古籍,珍贵无比,你竟弄坏,可知是犯下何等罪过!此举,更是践踏前人心血,你所犯罪过,已然不知如何形容。” 灵雨声声呵斥,句句指责,面颊也不觉泛起了一抹红晕。 果然是上不得台面,此等女子,人生最要紧的,大约便是争风吃醋。 至于古籍之珍贵,皇后娘娘修书苦心,约束贵女品德的用意,她只怕没丝毫在乎。 这世间,怎会有这般轻狂浅薄之人。 如此村妇一般的人物,却混迹于这些高贵的贵女之间,平白玷污了这些娇客的珍贵。 灵雨眼底的鄙夷之色,竟是掩都掩不住。 阿滢唇瓣本来带着甜美的笑容,纵然韦雪胡说,她也没多生气的。 可触及灵雨那样子鄙夷的目光,阿滢脸上笑容仍在,只不过笑容却平添几许危险。 “灵大人凭什么咬死是我,我一向不做这样子无聊的事。” 阿滢轻轻的抬起了下巴。 她若恨透的这个人,才不会将文房四宝偷偷摔个稀巴烂,而是会将这个人摔得稀巴烂。 韦雪趁此机会,添油加醋:“你怎么不会做无聊事,阿兄给我的彩坠子。” 阿滢冷笑:“我当着你面不小心摔碎的,几时偷偷摸摸。你是韦郎的妹妹,我都,都是跟你讲道理。” 言下之意,连韦雪她都敢得罪,更不必对杜雨桐偷偷摸摸。 韦雪咬住红艳艳的唇瓣,一时气结,想着拿什么说辞反驳阿滢。 灵雨反而言语森森,透出了冷冰冰的凉意:“若不是你,还能有谁,你能指出谁?” 这样子的话,是灵雨说第二次。 心里鄙夷之态,已然是展露无遗。 阿滢心里冷笑,灵雨话儿里面意思,大约除了自己,这儿每一个姑娘,都是单纯可爱美丽高贵的。 就她一个坏胚子,还是坏透了那种。 “我能指出谁?灵大人言下之意,但凡谁做了什么坏事情,便要我指出是谁,不然就算在我头上。” 灵雨全然不为所动,在灵雨瞧来,这便是因阿滢伶牙利齿,善于辩解。 阿滢手指上都还有墨水污痕!她可不知道刚才阿滢解释墨迹未干时候沾的,只当阿滢睁着眼说瞎话。 她不屑跟阿滢吵,只固执认定自己所见真实。 “你虽然无理取闹,可我性儿好,一向不和人计较。灵大人若要我自证清白,我能者多劳,自证就是。这弄坏东西的,不是别人,就是杜雨桐。” 阿滢言笑盈盈,眼里不觉透出锋锐。 杜雨桐背后一凉,心下顿惊,脸上却浮起万般委屈,楚楚可怜! 众人听到阿滢的话,心思各异,却不觉想:杜雨桐,怎么可能? 杜雨桐面颊万般委屈,心里却发狠,是呀,如何可能?她是最规矩一个! 不待她开口,自有人开口,灵雨不觉道:“如何可能,她是最规矩一个!” “是,就她最守规矩,所以时常留下来抄写整理,不就为了博取娘娘欢心。刚才我和韦雪下棋,别人都在,可偏她不在。杜雨桐,你无妨说说,为何换了一身衣衫?你之前,穿的可不是这一件衫儿。” 杜雨桐一惊,下意识咬紧了红润的唇瓣,齿间不觉透出了几许酸意。 她咬得极紧,似唇齿间也平添了几许血腥味儿。 这野丫头眼珠子居然这么尖,她早知道这野丫头不好招惹。 杜雨桐是善于作伪的,她一贯喜爱将自己的一些不是,不动声色嫁祸在别人身上,而仍维护自己一番体面。 她也极善利用人,以温和善良的面孔博得别人好感,不动声色往上爬。 这些事儿,她原本也是轻车驾熟,她绝没想到真能刺破自己那完美画皮。 可如今,杜雨桐的手掌心,不觉浮起了一层汗水。 可是,可是自己不能慌,她只能可怜、委屈,期期艾艾:“我没有,你,你冤枉我——” 她似被阿滢逼得要哭出来。 “只怕是你不小心,弄脏了书,怕在皇后面前损及你形象,故而干脆将书给毁了去,连别的也都砸碎了,然后闹出一副被人欺辱模样。” 阿滢的话,句句惊心! 杜雨桐只觉得阿滢那双眼珠子好似毒蛇似的,刺得自己心口发疼,更似听到了自己个儿心一阵子的砰砰乱跳。 她一阵子的头晕目眩,甚是不舒服! 她早知道阿滢不好惹,她原本也没打算去惹,可就一时忽而出了事,所以鬼迷心窍。是韦雪闹,是韦雪不知分寸! 她只觉得阿滢仿佛当众扒去自己衣衫,让她万分的狼狈。 杜雨桐甚至感觉到周围充满猜疑的目光,别的女孩子,定然也疑上了自己了。 “不若,去搜一搜,说不准还能搜出那件沾了墨水的脏衣。说不准,有人慌里慌张,还没扔呢。” 一个不字,都已经蹦道了杜雨桐的唇边,也硬生生憋回去。 她还未曾扔下换下去的衣衫,毕竟她对自己笃定的。 因她一向乖顺,谁又会疑在了自己身上,搜她东西。 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心毒,对她这样子的狠? 杜雨桐不觉眼眶发涩,一瞬间竟然淌落下泪水。她惯于作伪,泪水自然也是说来就来。故而杜雨桐眼底淌落的泪水,未必便是真心的。可此刻,她却真怕了,眼底泪水竟有几分的货真价实! “你住口,谢娥,事到如今,你居然还如此言语,争这口舌之利。” 灵雨脸色一扳,不觉透出了几许寒意。 她冷冰冰愤怒言语,竟似一泓清泉,滋润了杜雨桐本来已然干涸绝望的心田,让杜雨桐平添了几许惊喜!此刻在杜雨桐心里,灵雨这些话,宛如杨枝甘露。 便算是阿滢,此刻一颗心也不觉怔怔。 这个灵雨,脑子有问题吧! 阿滢简直要抓狂,唇瓣轻轻一翘:“要不然,你去搜搜,要没有,我便是人头落地,我也肯。” 本来阿滢还没十分笃定的,可她察言观色,内心已然肯定九成。 杜雨桐这个女人,明显是心虚了。 “查什么?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灵雨眉头一皱,对阿滢的话置若罔闻。 于灵雨而言,阿滢根本是无理取闹,她不陪这野丫头过家家。 阿滢不肯罢休,还欲言语,却见灵雨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块玉尺子,然后抓住了阿滢的手腕。 啪啪两下,灵雨毫不客气,用玉池打了阿滢手掌两下。 一股子疼痛,顿时泛起在阿滢手掌心! 灵雨打得很有技巧,不会真损伤筋骨,可是会痛。 这块玉尺是兰皇后所赐,可打不听话的贵女。当然话是这样子说,灵雨也不会真这样子做。毕竟人家是娇客,家里也很恩宠,轻易不可较真。如今,灵雨觉得是阿滢逼自己的。 阿滢太不听话了,如今连错都不认,还这样子随口污蔑别人。 杜雨桐已然十分可怜,阿滢还毁去古籍,这样子桀骜不驯,她终于容不得阿滢。 她自认问心无愧! 阿滢飞快的收回了自己爪子,不可置信的瞪着灵雨。 灵雨自认问心无愧,这样子和阿滢对视,一双眸子不觉坦然。 她知道阿滢有打人的经历,可最好不要在自己面前闹。 只因为,自己可不是崔冰柔,论武功,阿滢可比自己差太多。 这样子的女孩子,在灵雨眼里,都是柔弱不堪了。 就算阿滢给裴楠铉告状—— 又或者给韦玄告状,阿滢给再多的男人告状,她也得管。 告状也没有用! 灵雨脸颊流转了一缕倔强。 阿滢万般委屈的朝着自己已然微微红肿的手掌心吹了一口气,甚是恼怒! “你,你疯了,你居然打我?” 虽然她很多次做了坏事装乖巧,可这次自己是冤枉的。 灵雨瞪了她一眼,做凶狠状。 虽未说话,可言外之意,不言自明。 要是阿滢再不听话,再说些不中听的话,阿滢还得要挨板子。 “今日谢娥,罚抄写女则,我自会瞧着你抄完。” 灵雨面色冷冰冰的,如此言语。 一旁的韦雪却不觉乐开乐花,甚是欢喜。老天有眼,这女人也有今天。 不过,她话是那么说,阿滢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其实韦雪倒并不觉得是阿滢报复乐。 韦雪忍不住盯了杜雨桐一眼,心忖杜雨桐倒是挺会装,平时倒是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