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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偷师

    当特蕾莎离开父亲的庄园时,艾格隆也同自己身边的人们一起迎接了1829年新年的到来。

    不过对他来说,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小地方,也找不到多少节日的喜庆快乐,妻儿都不在身边的情况下,更加让他倍感寂寞。

    不过,他知道,这都是为了赢得赌局而预先支付的“代价”。

    只要能够得偿所愿,这一切都不算什么。

    虽然来到这边不久,不过他很快就借助“勘探队”名义,把自己身边的人派了出去,在外面到处搜索,一来可以维护自己的安全,二来也是为了可以和外界沟通信息。

    在他们的努力下,很快,外界的消息源源不断地流入到了艾格隆这里。

    在偷偷离开约阿尼纳之前,他发布了自己准备已久的公开宣言,随着时间的流逝,信息现在自然已经传递到了法国当中。

    上一次,他跑到斯特拉斯堡附近的乡村露面,并且对着乡民们发表了公开讲话,当时就已经轰动了全国,虽然波旁王家全力封禁,但这个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传遍了全国,人们都知道波拿巴家族的继承人,时隔十几年又重新踏上了法兰西的土地。

    而这一次,人们还没有遗忘这个爆炸性消息,时隔半年多之后,波拿巴家族的继承人又搞出了新的大新闻。

    在艾格隆的公开宣言当中,他一边痛骂波旁王家辜负了人民的期待,治国无方,让国家陷入到了深刻的危机当中;一方面又宣称自己并非为了个人权力而战,而希望让人民从枷锁当中解脱出来,从今往后以人民的意愿来决定国家大政。

    他公开宣布支持共和制,并且号召法兰西人民和他一起推翻掉这个压制国民的王朝政府。

    在他发表宣言之前,他早已经不对自己的野心遮遮掩掩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皇位觊觎者,想要复辟帝国,但是对他具体想要“做什么”、对他的执政理念,所有人都不甚明了。

    有些人觉得他还只是个小孩子,还根本不懂怎样治理国家,只是凭借着自己的血统和野心在胡闹而已;而有些人则对他寄予了希望,期待着他能够提出自己想要的主张。

    在他发出了这个宣言之后,也就意味着他打出了明牌。

    毫无疑问,在政治上来说,一旦他打出了立场,那也就注定了一部分人会对他失望甚至反感——尤其是在法兰西如今尖锐的国内矛盾之下,更是如此。

    但是在如今这个时代,不表明立场或者没有立场则注定会无人问津,毫无立场的变色龙人人都会嫌弃。

    所以,他宁可得罪一部分人,也必须让一部分人知道自己是他们的最佳代言人,这样,他才有希望去博取这一部分人的支持,再借助他们的支持去夺取皇位。

    艾格隆把自己的基本盘选定为普罗大众,那些没有投票权、也没有其他政治权利的普罗大众,因为他只有这么做,才会让人“需要”波拿巴家族。

    时至今日,法兰西已经无力再去和整个欧洲为敌,所以波拿巴家族既然已经无法靠无比显赫的战争胜利去征服民众,那就只能靠各种“优惠”去笼络民众,所以波拿巴家族必须比台面上的其他政治势力要更加亲近民众,既不反动,也不激进,而是把自己的权力寄生在民意的授权上。

    这是艾格隆和自己的高参们得出了结论,而且看上去也是眼下唯一能用的办法。

    正因为如此,所以他这段时间一直都在仔细打听来自法国的消息,尤其是关注社会各阶层对自己宣言的反响。

    因为人手有限,而且有保密需求,所以他注定无法进行全国性的民意调查,只能从自己派到法国国内的人们,从他们报告当中来搜集信息。

    只鳞片羽的信息当中当然会有偏差,不过眼下他也只能以此为依据来进行判断了。

    从目前得到的反馈来看,他的宣言传入到法国境内之后,虽然产生了一定的反响,但是并没有引起普遍性的骚动,有不少人在私下里议论到他,但是还没有产生普遍性的“拥护波拿巴家族”的民众情绪。

    这倒是也在艾格隆的意料当中,他原本就没指望过单靠几页纸就能够让整个国家为之欣喜若狂,主动拜倒在他的脚下,他现在只是亮明立场,摆出正式参与到角逐的架势罢了。

    他想要争取普罗大众的支持,他们的优点是人数多,但是他们的缺点也非常突出,那就是分散,不光人分散,他们的力量也极为分散,而且其中的大多数也没有多少财产,哪怕支持他也无法给他贡献多少支援。

    所以,他要审时度势,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在“民意”上,而是要寻求一些精英阶层人士的支持,也只有得到这样的支持,他才能够榨取到足够的恩惠,去继续拉拢普罗大众,维持自己的威望。

    艾格隆站在小树林的篱笆边,静静地看着覆盖着积雪的树林在冬风当中摇曳,时不时有积雪从枝叶上落下,犹如是为大地撒上脂粉。

    他正欣赏着乡间的雪景,为了不打搅他的兴致,周围空无一人,不过不远处有人在暗哨当中把守,确保农庄的绝对安全。

    万籁俱寂当中,突然有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传来,犹如是踩在了沙子一样吱吱作响。

    艾格隆没有回头,因为来人就是他自己叫过来的。

    果然,脚步声在离他几步距离上停了下来,接着,来者恭恭敬敬的声音在他的背后响了起来。

    “陛下,您召我过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这正是他的堂兄查理亲王了。

    因为艾格隆已经有了儿子,所以“拿破仑三世”这个名号,注定都落不到他的头上了。

    自己夺走了他“未来曾经有”的名号,而且不止夺走这么一点的东西而已,自己还夺走了他的创意。

    在历史上,他的堂兄拿破仑三世就是如同自己现在这么做的,他是一个玩弄两面平衡的专家,一方面以一次次自己设置议题的公民投票来为自己博取威望、塑造合法性;一方面又用宽松的信贷金融和繁荣的经济增长来拉拢精英阶层,最终让人们一方面都不怎么喜欢帝国,一方面却又让帝国跌跌撞撞地维持了二十年之久,堪称“政治魔术师”。

    艾格隆并不是一个能够未卜先知的天才,想要成功,最稳妥的办法自然也就是参考先例(现在则是未发生的“后例”),也就是说他要向自己的堂兄学习。

    他现在所处的环境和堂兄极其类似,都是波拿巴家族的继承人,都势单力孤只能寄希望于法兰西国内的变动送自己上青天。

    比较而言,他的形势更好一些,因为他是皇帝的唯一血脉,他天然的就具有所谓的“号召力”,而拿破仑三世只是皇帝的侄子而已,他很难得到皇帝支持者们发自内心的热爱;而且艾他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直属力量,虽然薄弱,但是至少拥有了足以走上舞台的资源。

    历史上的拿破仑三世实力更加弱,所以他不得不把事情做得更加极端一些,他拼命地为自己造势造舆论,他写书,在报纸上发表各种评论蹭时事热度,还跑到法兰西国境内发动了两次军事政变——

    从军事角度来看,他发动的两次军事政变都毫无意义甚至有点可笑,没有大军也没有组织,只是单纯的骚动而已,马上就被镇压了,可是即使他自己知道这种做法丝毫没有意义,他也硬着头皮这么干了,最终被抓了起来,投入监牢当中。

    他写书发表争论,是为了制造舆论,亮明立场,博取基本盘;他一次次以卵击石的政变,不是为了借此一举成功,同样也是为了让人记住他,表明自己的决心。

    毫无疑问这么做非常危险,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成功,也许他最终只能以跳梁小丑般的可笑姿态被记载在历史书上,慢慢被人遗忘,但是他还是执着地做到了底,一次次地以卵击石,最终他等到了那个时机,乘着又一次革命的东风,回到了法兰西,然后借助自己的名字竞选了法兰西的总统,最终又借助着总统的权力和一帮亲信、以及投机分子的支持复辟了帝国。

    在历史书上,拿破仑三世因为输掉了普法战争而被嘲笑了一个多世纪,他20多年的功业也为此一笔勾销,以一个滑稽可笑的姿态留在了人们的记忆当中。

    但拨开迷雾,仔细看看他这一生经历,却可以看到,这个“小丑”曾经一无所有,他如果真的无能而且可笑的话,绝对不会被任何人记住,只能一事无成地默默消失在长河当中。

    但是他操纵舆论,玩弄权术,一次次地以卵击石,甚至赌命,最终他顽强地以丑陋的步态,摇摇晃晃地走上了法兰西的最高舞台,让帝国奇迹般的重现了。

    历史只给了他一次机会,这个反复无常的国家也只给了他一次机会,然后他就抓住了,而且几乎做对了接下来的每一个选择——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小丑?

    正因为知道这一切,所以艾格隆对自己的堂兄毫无任何轻蔑之情,甚至满怀敬佩——以及忌惮。

    他以堂兄的“后例”为榜样,正在做异曲同工。

    唯一不同的是,因为他的资源更多,形势更好,所以不必那么冒险,也不必搞得那么极端而已。

    现在他既要保守自己的行踪,确保自己处于暗处窥伺形势;又要时不时地折腾一点事情,维持自己的“热度”。

    自己可以驱使自己所有的支持者,甚至那位堂兄本人,现在也不得不蛰伏在他的麾下,听从他的调遣,忍耐着他的打压和提防。

    他肯定不知道,其实自己所谓的“英明神武”,有一部分正是来自于二十年后的他的教导吧?

    想想还蛮有趣的啊……艾格隆略带恶意地想。

    “陛下?”因为艾格隆一直沉默不语,所以查理亲王心里疑惑,禁不住又问了一声。

    艾格隆放下了心中的杂念,慢慢地转身,回头看向了自己的堂兄。

    “我的堂兄,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

    “陛下……”艾格隆表情和用词如此和颜悦色,却让亲王没来由地心里打了个激灵。“完成您交代的任务是我的义务。”

    也许是出于那种“同类相斥”的不能,他对自己这位堂弟心里也忌惮到了极点,再加上艾格隆最近以来一直不加掩饰的打压地方,所以越是和颜悦色他越是紧张。

    更何况他自己也一直小动作频频,更是不该奢望堂弟心里对自己有什么好印象。

    难道今天叫我过来是别有用心?

    “您有什么吩咐吗?”他不由得低下了视线,然后越发表现出了恭敬。

    艾格隆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又打量着他,这让他心里越发紧张。

    好在,过了一会儿之后,艾格隆重新开口了,“我的堂兄,你是否有胆识为我们的家族赴汤蹈火?”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亲王心里就感觉有些发毛。

    但是他又没法拒绝,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回答了堂弟,“这是我的荣幸,陛下,我这一生,早就已经献给了我们家族的事业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回答。”艾格隆点了点头,“而且我相信这是你的真心话……我的堂兄,也许我们在别的问题上有许多分歧,但是我相信你对家族事业的热忱高于一切,因为我们的权力都来自于我们的名字,我们只能为这个名字奉献所有……”

    亲王对艾格隆这一番话越发摸不着头脑,但是他只能垂首等待少年人的训示。

    好在艾格隆也没有继续兜圈子了,他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已经证明对家族的忠诚,也证明了自己确实堪当重任,那么现在是时候承担更大的责任了——我想要把你派到法兰西的国境内,为我聚拢支持者,收集信息。同时,还有一项任务,那就是为我们家族去博取舆论支持……我相信,在我们这些人当中,除了你之外,没有人更适合这项工作。

    你去买下一家报纸,或者收买更多的报纸,用一切舆论手段去宣传我们家族的理念,去塑造皇帝的光辉形象……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你可以去找基督山伯爵,他会给你应有的支援。”

    “陛下……”亲王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没想到,陛下居然一改之前的态度,突然重用起自己了。

    这个任务他当然要接受——因为如果不接受,他在堂弟面前再也没有任何发言权了。

    “我非常乐意为您效劳……只是,不知道我和基督山伯爵之间的关系应该怎样处理?”沉默了片刻之后,他突然问,“您已经派他过去了,如果我们配合不好的话,我恐怕我妨碍到他的工作。”

    “他应该尊重你,你是我的堂兄。”艾格隆给出了他想要的答案。

    “明白了……”亲王暗暗松了口气,喜不自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