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说情
“艾格妮丝,不用害怕她,万事有我。” 爱丽丝说得这么郑重,但是艾格妮丝却听得有些莫名其妙。 “我才不担心她呢,我和她又没有什么冲突,她也没有理由针对我呀……” “哎,这个世界如果是都按照理智而行,那就好了!”爱丽丝摇了摇头,“可惜很多人做事是完全没有理智可言的,你已经经历过一次了……我可不愿意看到你再经历一次。” 艾格妮丝一下子无言以对——毕竟,自己刚刚还被贝里公爵夫人毫无理由地贬低排斥了,遭受了无端的打压。 “特蕾莎公主不是那样的人,我想她不至于这么做的……”她只能勉强地回答。 “希望如此吧。”爱丽丝只能叹息,“我们当然愿意尊重她,但前提是她也应该尊重我们。如果大家相安无事那最好,如果她打算对你不利,那我绝不会袖手旁观……虽说她是我们的主母,但陛下终究是个聪明人,他会明辨是非的。” “这我可不敢确定。”艾格妮丝耸了耸肩。“那家伙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对于妹妹的反驳,爱丽丝也只是哑然失笑。 她不知道为什么,从希腊回来之后,每次一提到那个少年人,艾格妮丝总会冷嘲热讽。 虽说她其实并没有那么尊崇艾格隆,但有道是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既然眼下自家已经投靠了波拿巴家族,而且还指望着他未来带着自家飞黄腾达,那就必须表现出足够的恭敬来。 哪怕艾格妮丝,接下来可能也不得不和她一样。 不过她也知道,艾格妮丝现在心态还没有摆正过来,所以也没有跟妹妹计较,反正接下来还有时间,终究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毕竟,陛下真的很欣赏她,肯定也会对她高看一眼。 就这样,姐妹两个商议妥当之后,最终决定到时候一起踏上前往瑞士觐见艾格隆的旅途,直到傍晚时分,艾格妮丝才恋恋不舍地告别了姐姐和夏露。 等到艾格妮丝离开之后,爱丽丝将妹妹愿意一同前往瑞士的消息告诉给了丈夫和公公。 虽说特雷维尔父子两个早就预料到了护姐心切的艾格妮丝必然会这么做,但是当看到预想成为现实的时候,他们还是忍不住窃喜。 他们阴谋在一步步实现,一切几乎尽在掌控之中。 不过,现在也不是庆祝的时候,他们知道接下来的变数还有很多,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首先,最重要的是要把陛下交代的任务办好。 特雷维尔侯爵和埃德加都与艾格隆呆过一段时间,也深入揣摩了这个少年人的性格——他外谦内傲,而且讲究实际,虽然作为一个有虚荣心的少年人,他也喜欢被弄臣围绕在身边吹捧,但是如果只会熘须拍马的话,注定是无法得到他真正信任的。 只有能够做出业绩、帮他解决问题的人,才会得到他的尊重。 这也是特雷维尔家族的立身之本——陛下想干的事情,他们什么都能干,而且能比别人干得更多更好,让陛下觉得没人比他们有用,最终离不开他们。 而在这个规划当中,艾格妮丝则是确保特雷维尔家族这种“特殊地位”的工具,毕竟按照宫廷政治的原则,如果在宫廷当中没有亲近的奥援,那么任何宠臣都不可能维持住他们的地位。 种种规划,犹如是宏伟的蓝图,被踌躇满志地执行着。经过了多年的蛰伏之后,特雷维尔侯爵内心当中被压抑的仇恨化作了无比炽热的权欲,他知道,只有权力才能洗雪自己多年来被打压的耻辱,也只有权力才能够让自己重振家门,不至于败落到湮没无闻的境地。 只要能够实现这个目标,一切代价都是微不足道的。 在父亲的督促下,埃德加久违地拿出了那种无视其他一切的集中力,在艾格隆送过来的素描簿的基础上,进行了二次创作,把这些铅笔画扩展成了一幅幅画作,他将自己平日里那种精细又华丽的笔风发扬到了极致,几乎每一张画都画得栩栩如生,而且气韵不凡——当然,在他的刻意渲染下,画中的贞德越来越和艾格妮丝神似了。 一方面,他们自以为揣摩到了陛下的心理,于是想要越发突出,以此来“迎合圣意”,但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们自己也希望把艾格妮丝高高捧起来,以此来作为自家的神主。 在埃德加完成了这些画作之后,接下来就是印刷和散发出去的问题了。 直接找一家印刷厂来大量印刷显然是不行的,这些画作上大量充斥着帝国的特有符号和标语,如果被一个普通的印刷工人看到然后去举报,立刻就会被警探们查封,接下来的一切都无从谈起。 所以,只能自己印刷。 不过这对特雷维尔侯爵来说倒也不是太大的问题,在他招揽的波拿巴家族支持者里面,就有懂印刷技术的人,他只需要在巴黎郊外的乡村当中找个秘密的地方添置设备,并且凑齐所需要的人工就可以开工了。 毫无疑问,这需要一大笔钱,而特雷维尔侯爵自己是拿不出来的,所以他跟基督山伯爵要了一笔款子——而埃德蒙-唐泰斯跟博旺先生预支的那笔经费,就是用来办这件事了。 当然,以这个年代的印刷技术,想要印刷这些画册需要凋版刻印,这需要大量的时间,为了大量印刷还要在材料上节约成本,更是非常容易让画作失真,为了控制品质,他不得不亲自花时间督办,以便把印刷品质控制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对埃德加来说,这些事情都是父亲一手张罗忙活,他反倒可以甩手事外,因为现在是他动身前往瑞士觐见陛下的时候了。 在他用画笔辛勤耕耘的时候,爱丽丝就已经在忙活着为这趟旅途做准备,所以等他清闲下来之后,他们立刻就能成行。 得知姐姐和姐夫即将动身之后,艾格妮丝自然也跑去向父亲提出了申请。 她按照往常的习惯,大大咧咧地敲响了父亲书房的门。 “爸爸!” “艾格妮丝?进来!”听到了女儿的声音,诺德里恩公爵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允许女儿进入。 艾格妮丝打开了门然后走到了父亲的面前。 她注意到父亲的脸色不是特别好看,好像在为什么事情发愁,正当她想要询问的时候,父亲先开口了。 “有什么事情吗,艾格妮丝?”公爵用他特有的细长的嗓音问。 “爸爸,我最近心情不太好,想要出去旅行散散心,过阵子再回来。”艾格妮丝放下了心里的疑惑,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散心?”公爵有些诧异,不过考虑到女儿最近确实诸事不顺,所以他也点了点头,“大概要多久。” “这个说不准……大概一个月吧。”艾格妮丝随口回答。 “一个月?!这么久?”公爵大惊失色,然后狐疑地看着女儿,“艾格妮丝,你是不是又要搞什么鬼名堂了?” “您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呢?”艾格妮丝装傻。 “什么意思?”公爵瞪大了眼睛,怒视着自己的女儿,“就是把那位基督山伯爵大人带到我跟前的意思!就是之前跑出去不知所踪也杳无音信、过了几个月才回家的意思!你给我添了那么多麻烦,还要问我是什么意思吗?” 艾格妮丝自知理亏,于是偏开头不敢再看父亲。 “爸爸~之前是我不对,请原谅我吧!”为了跟父亲撒娇,她故意把自己的声音弄得比平常绵软了十分,“这一次我是真的单纯只想要散散心而已啦……” 平常她这么一撒娇,心疼幼女的公爵立刻就会软化下来,而这一次,他却依旧板着脸,质问女儿。“你这次,不会又跟波拿巴家族扯上关系了吧?” 被父亲说中,艾格妮丝心里更是尴尬,不过表面上她仍旧做出理直气壮的样子。 “怎么会呢!”艾格妮丝立刻摇头,“您知道的,我对这些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之前……之前只是因为受了姐姐嘱托,所以不得已之下才帮忙而已……” “嗯,爱丽丝!”一听到小女儿提到长女,公爵额头顿时青筋暴突,“她自己上了当还不够,还要拖着你下水。我原以为她很聪明,结果她却证明她是个蠢货,不光坑害了自己坑害了我们全家人……听着,艾格妮丝,不要再跟她有什么来往了,她现在是那个逆党特雷维尔将军的人,已经跟我们没有关系了!无论她请求你什么,你都应该看在我们自家的份上拒绝,不然的话我们都会因此遭殃的!” 看到父亲如此恶毒地咒骂姐姐,艾格妮丝虽然有心敷衍过去,但是实在难以忍受。于是她抬起头来,硬气地为姐姐辩解。“您怎么能这么说呢?难道您希望您最疼爱的女儿,变成一个无情无义的人,连自己的至亲都不放在眼里,不闻不问吗?爸爸,我做不到……我爱姐姐,她也爱我,不管我们之间站在何种立场,这一点是不容改变的。如果姐姐未来遭受灾难,我愿意尽我全力去守护她。 不过请您不要嫉妒,因为对您对母亲,我也是一样的,你们赐予我生命,在最艰难的时刻养育我照顾我,我也愿意以我的性命来保护您。我对姐姐多热忱,对您就有多敬爱,您同样是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理由之一!所以我恳求您,爸爸,不要在我面前说姐姐的坏话了,您这是在撕裂我的心,我既为姐姐痛苦也为您痛苦,如果您让我对姐姐绝灭人情,那难道不会报应在您自己身上吗?您真的希望看到一个无情无义的我吗?” 被女儿这样反驳,公爵一时气得七窍生烟,可是看到女儿真情流露的样子,他却又生不起气来了。 正因为和女儿朝夕相处,所以他知道,女儿这些话都是发自肺腑,他又怎么忍心呵责呢? “哎,艾格妮丝,你真是个傻孩子。”良久之后,他叹了口气,“这年头,讲人情的都活不长,只有无情的人才能活得逍遥自在。错的不是你,是这个时代。” 接着,他摊了摊手,“算了,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反正我拦不住你,我也不多问了。你只要别让外面知道就行了。” “谢谢!”看到父亲终于让了步,艾格妮丝也松了一口气。 接着,她又忍不住劝慰了父亲,“爸爸,其实您也不用那么难受。您想想看,虽说我对政治不感兴趣,但是连我都看得出来,如今国内虽说勉强还太平,但是已经有了动荡不安的迹象了,天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姐姐既然已经站在了波拿巴家族那边,这一点我们无法改变,但相应来说,在某些情况下,这也是好事不是吗?如果……我是说如果,波拿巴家族在未来突然得势的话,说不定姐姐也可以帮我们的忙呢!” 艾格妮丝这套两面下注的说辞,是从埃德加平常那些话当中现搬的,虽说她心里其实不以为然,但是此时也不妨拿出来劝告下父亲。 “幼稚。”然而,公爵却不认同,反而不屑地撇了撇嘴。“艾格妮丝,我们蒙受了王上那么多恩宠,哪里是说背叛就能够背叛的?谁又会相信我们的诚意?而且谁又愿意给出同样的东西来收买我们? 就算不提报恩,我们跟波拿巴家族的支持者们也已经积累了太多仇恨和积怨了,如果他们东山再起,光是清算1815年之后那几年的仇怨就不知道要闹出多少腥风血雨呢!这样的仇怨,是你的姐姐几句话就能够化解的吗?她能够保住自己就不错了!我看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为了她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她怕是要忙着同我们划清界限还来不及,何谈搭救我们?” 听到父亲的顾虑,艾格妮丝下意识地反驳了他。 “这个应该不至于吧……我看来希施泰特公爵其实也不像是那么纠结于历史仇恨的样子,而且他跟姐姐关系不错,只要有姐姐说情,一切都好谈嘛……呀!” 她捂住了口。 她意识到她原本理论上是不应该“了解”来希施泰特公爵的。 “嗯?”公爵顿时又怒目圆睁地瞪着女儿。“艾格妮丝——你果然……你给我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