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晚风和歌 上

    那天，杨卓一如既往来到了学校。所有人都没有看出来他有什么变化。我只是看着他的眼神，没有了往日的坚毅和那种令我感动的那种神色吗，而是从来没有在他眼里出现过的悲伤和柔弱。

    冬天上课是最令人折磨的，每天早上起床就像十万里长征一样困难。母亲上班的时间是比较早的，所以她来不及叫我起床。每天都是太婆一个老早拄着拐杖来大院里叫我起床，我躺在床上装死人。她总是很无奈地帮我穿好衣服然后把我的被子掀开逼我起床，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每天父母的争吵总是让我睡不好觉所以每天早上醒来我的脑袋都是有点疼，甚至有一段时间感觉自己这辈子每天起床都会头疼。

    那天，我在二楼上看见杨卓和他奶奶从学校的大门口进来。就像平常一样，因为快要上课了我没法到楼下去接他，于是就在教室里等着他坐到我的前面。可是直到早读课上课我都没有看见杨卓出现在教室里的身影，听到下课铃响我赶忙跑出去。看见杨卓被他奶奶带着就要离开学校了，我追到了校门口却被老师拉住了。

    杨卓回头看了我一眼，挤了一个笑容给我。我没有明白他的笑容是什么意思，也没就看懂他眼神里的迷离。

    老师把我拉到了一边，用一种十分认真的眼神看着我：

    “徐善平，我知道你跟杨卓关系好。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但是你不能告诉班级里任何人，你能保证吗？”

    我点了点头，老师的吩咐我是从来不敢不遵从的。

    老师确认了一下周围没有人之后，看着我：

    “这也是杨卓的意思，他告诉我这个事情只能告诉你一个人。其实今天杨卓的奶奶带着他来学校，是来请假的。她母亲在工厂上班的时候出了事情，去世了，他要回去处理后事。”

    我听到去世两个字的时候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消息，嘴也长得很大，做出了惊讶的表情。

    蒋老师把食指放到了嘴中间示意我不要做出任何声音：

    “等会儿呢，到了班级里面我会说杨卓是因为爸妈离婚了才没来上课的。你千万不要把杨卓母亲去世的消息告诉任何人，这也是杨卓托我告诉你的。我知道你们两个平时里关系最好，所以他只希望有你一个人知道，你明白。”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

    蒋老师带着我一起回了教室，韦力他们看见我是被老师带进来的以为我又犯了错误被老师教训了，笑容即刻挂在了嘴边。我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蒋老师在讲台上喊完坐下之后就宣布刚刚计划好的消息，同学们都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点了点头，只有我一个人在默默地担心着杨卓。

    也不知道，他现在心里到底有多难受，会不会需要我这个朋友陪陪他。可是当时的我们都身不由己，如果到了现在的年纪，我一定会奋不顾身地出现在他的身边。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义不容辞。

    我到家的时候，奶奶正坐在家里等着我。父亲依旧坐在厨房里翻着报纸喝着酒，母亲坐在奶奶的身边好像心情很不好的样子。我回到家本来是想坐在她们身边听他们在聊些什么，可是奶奶却不同往日一样把我抱在怀里，而是催促着我赶紧去吃饭：

    “这些东西小孩子不能听，你赶紧吃了饭去写作业吧。”

    在我的印象里面，奶奶从未对我有过这样的严肃。我快跑到厨房，端了碗饭坐在了父亲的旁边吃了起来。父亲没有看向我，喝了一口酒，冷不伶仃地说了句：

    “别听你奶奶瞎说，她一天到晚眼里都是些牛鬼蛇神的，就知道胡说八道。”

    本来我以为奶奶跟母亲在谈的应该是一些重要的事情，所以不愿意让我听到。但是被父亲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起了兴趣，这些神鬼的事情不就是小孩子最喜欢的事情吗。母亲和奶奶聊了一会儿之后也来吃饭了，父亲不愿意听他们交谈就喝了口酒骑着摩托车离开了。

    我被母亲催促着去写作业，可是我借故门口的灯不够亮，就把凳子搬到了厨房旁边的走廊上写作业。正好快呀听到奶奶和母亲正好大概在聊些什么。

    “真的，张桦，你别不信。当初建房子的时候这屋子就挺邪乎的，听好多人说我们那天烧那东西的时候烧了好长时间，可是我们自己去看的时候火就烧了真的没多久。你说这事儿邪不邪乎，你看民丰在他爷爷去世的时候出了这样的事情，其实很早之前你公公也有过的喂。那里是中暑把脑子撞坏了阿，都是借口。”

    母亲应该是咂了咂嘴，我都能想象到母亲当时脸上的表情。那个时候的母亲，应该是不相信这些的。但是看起来奶奶很想说服母亲自己想法是正确的：

    “你别不信真的，我昨天去找了那个黄家村那个大仙看了看。人家当时一算到就摇了摇头，那脸上的表情别提有多难看了。”

    母亲应该是用一种疑惑地表情看着奶奶的：

    “现在外面那些神棍很多的，你别见一个信一个啊。那些都是骗术，很常见的了。”

    “什么骗术阿，我哪有那么笨啊。人家算咱们家在哪，门口有什么东西，家里有什么东西，当初建房子的时候出了那些东西人家说的是一字不落阿。你说这是骗术，我是不相信他那个是骗术。人家说，咱们家的房子建在了人家屋子上面，人家是肯定不会让我们好过的。你看看自从这房子建起来以后，咱们本来好好的一家子变成了现在的这幅样子，你还觉得这房子没问题啊。这房子我看啊根本是不能住人的，这就是个凶宅！”

    我在外面听得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但是仔细想想奶奶说的或许没错，这个房子可能真的有问题。毕竟，有些事情是我自己亲眼所见的。有关这个房子的事情我问过太婆，可是她每次都是闭口不提或者找别的东西岔开我的话。

    听到这里，我实在是忍不住走到了厨房里面：

    “奶奶，妈妈，你们在聊什么阿，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不愿意告诉我。”

    母亲和奶奶对视了一眼，我看见母亲放在桌子上的手肘戳了戳奶奶的手臂。奶奶想了一会儿看向我：

    “跟你说其实也没事，你也应该知道这些事情。但是你得答应奶奶，你知道之后不能出去乱说，尤其是你们那些朋友同学什么的。”

    我点了点头。

    奶奶向我招招手示意我坐到她的身边去，我走到餐桌前面坐下。她语重心长地看着面前的茶杯：

    “说来也是你出生前有一段的事情了，你听了不要怕。”

    我吃了口菜看着奶奶：

    “我已经是男子汉了，我不会怕的。”

    “其实很早之前，那个时候咱们家很有钱。算是这镇子上有名有姓的大户，所有人都羡慕咱们家，虽然你爷爷那个时候天天打我，但是怎么说日子过得也算是十分不错的。只不过那个时候我们有很多钱了还是住在前面老屋子里，你爷爷也就想着要建个房子起来。于是我们当时就决定盖个房子，当时咱们家有钱就想着盖个气派点的。”

    说到这，她喝了口水，然后抿了抿嘴巴：

    “那个时候，我和你爷爷都不是这个家里能做主的人。真正做主的人就是你能个太婆和你的太公，这就是最可气的地方。当时街上也有一个很好的位置，可是你太婆和太婆非要选在这个地方，怎么说都没用。那个时候，你太婆就帮着你爷爷一起欺负我，我要是不听他们的我肯定没有好日子过的。后来街上那块地住的人家过的多好，比咱们家过的要好得多阿。后来这房子就决定建在这里了，结果这地基一挖好了才知道完犊子了。一挖挖出来七八口棺材，别提当时有多吓人了我跟你说，可是你太公那个犟驴脾气就是死活不肯换地方，说是一把火烧了就行了。然后我们就听着他的一把火扔到了那个地基里面，我们看是烧了没多久，当时多少人说看见我们家地基上的火一直烧了很久。”

    我听得十分认真，不敢打断奶奶的思绪，稍微挪了挪有些发麻的脾气继续听她说完。

    “我当时是看着他们建那个地基的，那火烧的哪里有用啊，棺材根本就没动了多少，那七八口棺材就这样生生地被压在下面当地基。你想想阿，七八口棺材那就是七八个人阿，这么多年了咱们住的这个房子下面有七八个死人躺在下面，你想想有多恐怖。那房子里面时不时就会有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你们应该都听到了吧，说出来是怕你们担心阿。昨天我到那边去找一个很灵的大仙给咱们家看看的，人家说咱们家的房子盖在了人家的房子下面。再气派的房子再辉煌的人家肯定都是白费的，那下面七八口棺材的主人是死活不肯放过我们家的。”

    我听得十分认真，也不知道脑子怎么就抽抽了一下：

    “那请尊观音或者佛回来不就行了吗？”

    奶奶闭眼摇了摇头：

    “没用的，神哪有那么好请的。现在阿我找了那个大仙，从他那里买了点经还有香火回来，按照他说的定期烧一烧。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那就花点钱求求人家放过咱们家，让这个家快点恢复正常。”

    我看了母亲一眼，母亲也看了我一眼。两人的眼神中透露着一样的神情，那就是都觉得奶奶是被骗钱了。老师总是教导我们要相信科学，不要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牛鬼蛇神。父亲和母亲也是从来不想先神鬼之说的，那个时候我们全当奶奶说的话是被神棍忽悠后的迷了心窍。

    奶奶说完之后就摸了摸我的头：

    “你要是不信的话，你问问你妈。咱们家以前的日子过得有多好，在这个房子里面咱们一家子都变成什么样子了。你爸爸从小那么好的一个孩子也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他从小到大都很优秀。现在喝酒打牌还欺负你跟你妈，比你爷爷以前还过分。他在太公去世的时候那幅样子你也不是没看见，都这样了还不愿意相信我阿。”

    我和母亲都没有说话，奶奶闭上眼叹了口气：

    “我都从这个家里走了多久了，按照道理说现在我和那边的爷爷结婚证也领了，户口我也迁过去了。人家对我也是很好你们也都知道，按道理来说我完全没有必要再管你们这一大家子。现在我人都嫁到那边去了，还整天为了你们家操心出钱，我为了什么阿，还不是为了你们这个家。为了我这个儿子为了我这个苦命的孙子和孙媳妇儿。你们家要是没了我别提日子过得有多苦了，你看看前面那些人有那几个人是愿意来帮着你们的阿。也就只有愿意来看看你们阿，我是来搭救你们的阿，”

    母亲看奶奶的样子有些气急了，就赶紧安慰道：

    “哎哟我们也没有说不信你阿，当初那些事情我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是民丰也是跟我说过的。我知道您说的都是真的，您想怎么办我们就跟着您怎么办。就是希望你别花太多钱了，这些东西的价格实在是太高了吧。”

    奶奶瞥了她一眼：

    “你们不懂，为了这些事情花点钱是值得的。再说了这钱我也没有让你们家来掏阿，一直都是我在花钱帮你们家忙前忙后的。”

    母亲有些尴尬地无所遁形，只好笑了笑然后看着我说：

    “奶奶为了咱们这个家确实是操了不少心，平平你看见了吧。你以后长大了挣了钱一定要好好孝敬你奶奶。”

    这二个时候奶奶也转过头看着我：

    “平平阿，你一定要记住这个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两个女人，一个是你妈妈，还有一个就是你妈妈。你妈妈和你奶奶都是苦命的人，为了这个家都付出了多少心血。”

    这个时候，熟悉的摩托声出现在了三个人的耳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