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噩梦
血红色的天空,惨白的大地。 黎站在无尽的尸骸之中,她的面容枯槁,毫无生气。 手中,是一柄残缺的断剑。 黑暗的阴影笼罩着她,巨大的怪物嘲笑着她。 生命的气息从她的胸膛流走,那血冰冷的,如寒冷的风,沿着穿过她身体的利爪缓缓滴落。 “……快了,所有的痛苦,都将变成现实……” “……复仇的恶魔会毁灭所有一切……” “……一切都将死去……” 一个看不见面容的阴影在她的耳边低语着。 黎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了。 她似乎正在死去。 随后。 下一秒,她猛地醒了过来。 “嘶!” 满头大汗湿润了她的鬓角,从床上坐起的她重重了吸了数口冰冷的空气。 那死亡之时,心脏停止跳动的感觉,是如此真实,真实到她的心率在飙升到了一个骇人的高度后,竟然向她的意识传递来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不……那只是一个梦……” 黎伸出双手,重重地揪住了两耳旁的发丝,她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气息放长,让猛烈的心跳慢慢平缓下来。 “黎姐姐!你怎么了?” 身后,被吵醒的雅睡眼朦胧的来到她的旁边,伸出手来,摸了摸黎的额头。 湿润的触感让雅感觉到了不妙,顾不得自己轻薄的丝质内衣因为睡梦中的摩擦而露出了关键部位,她急忙爬下床,来到黎的面前,借着窗外的月光,心疼地打量着黎乏白的脸色。 “黎姐姐!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帮你去取点药来吧!” “不用……” 一把抓住返身将走的雅,黎的意识逐渐清明,她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在她的照顾下长大,也照顾了她几十年的女人。 在那个梦里,小雅是最后一个死在她面前的身影。 心中浮现恐惧,视线恍惚间,黎看着眼前这个身影,似乎和那梦中的身影重合了起来。 不! 心中一颤,那模糊的重影又突然变成了数十年前那个微笑着的小女孩。 摇了摇头,黎不愿被那些虚幻的景象干扰,她的视线悄然的移动着,当她凝视着对方身上的一个个细节部位,那层叠的幻象终于不再侵蚀他的视线。 她看到的,是小雅鬓角悄然生出的白发,眼角的皱纹,不再紧致的皮肤,不再苗条的体形。 原来,不知道是从哪天开始,小雅已经悄然老了,看上去,倒好像是比她的年纪还要大了十来岁似的。 眼泪难以抑制,她突然哭了出来。 “黎姐姐,到底怎么了?” 心疼的抱住了自己陪伴了一生的姐姐,听着她从未有过的哭声,雅的泪水也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 两个共度了大半岁月的女人拥抱在一起,无数的思绪在黎的脑海中交错,如天人交战一般,难以理清头绪。 明明那只是一个梦而已,为什么,为什么坚毅刚强的她却突然变得这么的软弱了? 是因为这个噩梦,唤起了自己内心对小雅的亏欠,对所有亲近之人离去的恐惧。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在内心中不断说服着自己,黎的哭泣声由高昂的痛哭变成了小声的啜泣。 半响过后,哭声停止,她突然抬头看着身边的这个女人,沙哑着说道。 “小雅,你想不想嫁人?想不想有自己的孩子?” 小雅愣住了,她的身体一僵,眨眼之间,眼角的泪珠愈加如断线的珍珠一般落下。 “黎姐姐……不要赶我走,我还要照顾你啊……不要……” 这个夜。 有些漫长,也有些难熬。 天亮之后。 黎推开了房门,雅跟在她的身后,似乎昨夜的情绪失控,只是一场梦而已。 “首领!” 早起训练的黎丘卫兵们排着长队从门外的广场前跑过,他们顶着满头大汗,向着崇敬的部族首领抚胸施礼,黎微微点头回应。 她的视线,从这一队卫兵的面孔上一一划过。 最后,停留在了一个身形笔直,行走间看不到一丝累赘动作的年轻男子身上。 “牧云,过来一下。” “是,首领!” 动作干练的男子听到召唤,一个快步便脱离了队伍,来到黎的面前,施礼后稳稳的站定。 笔直的发丝被修剪成了紧贴头皮的寸头,根根竖立,微微透着小麦色的额头上,全然不似其他卫兵一般汗水淋漓,竟然只有微微的汗迹可见。 控制自己的身体,是一门复杂的学问。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强大的战士,黎满意的点了点头。 环顾四周,卫兵的队伍已经离开,除了身后的小雅,附近并没有其他的闲杂人员。 但,四下空旷,仍然不是个安排秘密任务的好地方。 “牧云,听说你七哥今天会有一场盛大的演出,需要休一天假去为他捧场吗?” 牧云的表情并无太大变化,再次抚胸低头说道:“谢谢首领的关心,但是卫队的任务更重要。” “没关系,今天放你一天假。” 无视牧云的拒绝,黎在他还欲继续推辞的动作中挥了挥手,便沿着屋檐朝着东侧走去。 牧云愣了愣,不太明白首领的意思,但心想首领并没有让他离开,应该是还有其他的事情吩咐,便快步跟了上去。 “雅总管。” “嗯。” 和同样跟在黎身后的雅打了声招呼,换来了一句简短的回应,身份不同,牧云并无丝毫不满,老老实实的跟在两人身后一路走着。 他们来到了建立在广场另一端的一间长屋之中,这里是部族新建的议事厅,黎与其他族老、政司讨论部族事务的地方。 此时,议事厅内空无一人。 黎在自己的主位上坐定,雅则径自走向了房间的角落,点火烧水,炮制茶汤。 “……” 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要站在这个他从来没有机会进入的议事厅里,一直保持着处变不惊的牧云,终于露出了丝丝尴尬的神色。 黎暗笑了一声,也不再逗弄这个年轻人了。 “有个任务交给你。” 不知所措的牧云,瞬间便恢复了如出鞘利剑般的精气神,微微俯身等待首领的命令。 “还记得十六年前那个逃走的怪物长什么样子吗?” 十六年前?牧云愣了愣,那时候,身为牧家最小的儿子,他确实曾在那个夜晚,远远的见过那头怪物冲杀卫队士兵的场景。 这是他后来用了好几年才逐渐放下的梦魇。 “……记得。” “去北方吧,一路向北。”黎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梦中那毫无希望的死亡景象似乎再次浮现在了她的眼前:“找到那个怪物,或是那个怪物的族人,然后回来告诉我,它们在做什么,会不会给黎丘带来危险。” “是!” 甚至还没有真正理解这个任务的含义,牧云便本能的接受了命令。 “明天再出发吧,路上注意安全。” “是!牧云必不负所托。” 年轻的战士快步离开了议事厅,用多种药草熬煮的茶汤还未沸腾,雅来到黎的身边,为精神不振的黎按摩头部两侧的太阳穴。 “黎姐姐,你做的那个梦……会是真的吗?” “不会,只是防范于未然而已。” “……” 且不提议事厅里之后的一番对话,牧云领了命令,离开了议事厅,却没有当真如黎所说,给自己放了一天假,而是回到了卫队当中,继续操练。 训练,站岗,执勤,一天忙碌。 “哥,演出很成功吧?” 黄昏时分,回到家门口的时候,提着一个脏兮兮麻袋的牧云,巧遇了隔壁正忙着收拾大小乐器的牧歌。 “小云,忙完了?还好,乐队的配合比以前默契许多了。” 从一个放荡不羁的青年,变成一个温文尔雅的中年,牧歌仍然每天操弄着他的乐器。 只是现在,有了完善的演唱会制度,有了货币的自由流通,他再也不需要依靠父母的支持,可以凭借自身的能力实现自己的音乐梦想。 他开班授课,让更多人感受音乐的力量。 他组建了一只乐队,一次次的演出,让那些在变革中感到空虚的人找到生活的脚步,也让越来越多的人爱上了音乐。 艺术的黄金时代已经到来。 打过招呼,牧云正要进屋,身后的牧歌突然又唤了他一声。 “对了,小云,我们下个月要跟着商队去南方,去森林里演出,你要不要加入随队卫兵的行列,跟我们一起出发?” 牧云将左手中的麻袋换到了右手,摇了摇头。 “卫队有安排,我去不了。” “这样啊,那太可惜了,不过,兴许我在那边的时候,能学到森林居民的战歌,到时候改编一下,教给你,可以当作卫队的队歌使用。” “嗯,好。” 交谈完毕,牧云的视线自牧歌身上划过,正好看到一名微笑着的美丽女子自牧歌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眼睛微微缩了缩,牧云别过头去,转身进屋,关上了房门。 半小时后。 “大黑,大黄,吃饭了!” “嘶嘶……” 打开一扇封闭的房门,一声吆喝,两头动作比抢食的野狗还要迅速的走鳄便从刚刚开启了一条门缝的房间里窜了出来。 它们钻过牧云的裤裆,准确的趴在了两个一字排开的食盆面前,对着各自盆里的新鲜的豚鹿内脏大快朵颐起来。 两头走鳄,一头纯黑色,一头的背甲上生有黄色斑点,这或许就是它们名字的由来。 牧云伸出右手一会摸摸大黑的脑袋,一会莫莫大黄的肚子。 而他的左手中,一柄金黄色的青铜匕首在手指间灵活的转动着。 “大黑,大黄,吃饱点,明天以后,咱们就有的忙了。” 牧云放下手中精致的匕首,下意识地望了一眼窗外。 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