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一章 疯了的冯仲
为了让白天参战的疲惫士卒可以安心撤退,从胡陵渡口出发东进后,项羽率领的西楚军主力便一味只是全速急行,再不理会后方的情况,项伯项大师则是提心吊胆,主力才刚让开空间道路,项大师就赶紧带着四万多后军启程出发,生怕跑得慢了被汉军追上。 向东行得数里,流经胡陵城下的泗水大河逐渐改道向南,西楚军也因此逐渐变成了沿着泗水东岸行军南下,在此期间,项伯项大师当然一直都在不断回头张望,悄悄祈祷上天保佑,让汉军追兵来得晚点还最好别来,然而事与愿违,项大师统领的殿后军队才刚刚全部沿着道路改道向南,西北面的胡陵渡口一带就已经出现了肉眼可见的火光,很明显已经有大量军队打着火把抵达了胡陵城下。 见此情景,项伯项大师突然开口说道:“但愿汉贼是在打胡陵城,也但愿胡陵县令能争点气,好歹挡住汉贼一段时间。” 听到这话,陪伴着父亲身边的项大师宝贝儿子项猷马上大点其头,同样由衷希望是这样的情况出现,辅佐项大师统兵的西楚军大将吴典却是满脸不解,忍不住开口说道:“项大师,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好事?先不说汉贼现在根本没有必要立即攻打胡陵城,看到我们的主力撤退,胡陵县令也肯定明白我们已经把他抛弃了,没有马上投降就算好的了,还怎么可能冒险出城帮我们暂时挡住汉贼?” “这点老夫当然知道,老夫也就是随口说一说。”项大师满脸无奈的叹了口气,又催促道:“快,传令全军,全速前进,尽量拉开和汉贼追兵的距离。” “全速前进?”在实战中历练出来的吴典吓了一跳,忙说道:“大师,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我们既是在殿后,又是在走夜路,全速前进士卒一旦掉队失散就再没机会回来了,混乱了队列编制,汉贼又突然追到了背后,我们还怎么列阵挡住他们?” 项大师十分难得的老脸一红,忙改口说道:“你等老夫把话说完,老夫是要我们的军队尽量以最快速度前进,但是绝对不能混乱了队列编制。” 吴典松了口气,也这才把项大师的命令传达给了自己麾下的军队,同时项大师的卫士也飞奔到前后各军传令,然后也还别说,靠着平时的严格训练和长期积累起来的凝集力,西楚军后队在加快速度行进的同时,还是做到了队列和编制基本不乱,也几乎没有出现士卒掉队落单的情况,体现出了一支主力军队应有的军容风范。 同时这个晚上的天气也对西楚军的紧急撤退十分有利,夜空晴朗,万里无云,又时值月半,月光皎洁明亮,即便不打火把也能基本看清道路,行军难度不是很高,再加上胡陵东南部的地势相对来说比较开阔平坦,所以西楚军的行进速度极快,基本上与白天时的正常行军速度没有多少区别。 但是这样的天气情况和地形地势也对汉军的追击比较有利,继续向南急行了十来里路程后,走在最后的西楚军队伍中就突然传来了喧哗声音,严重缺乏实战经验的项大师也顿时大吃一惊,下意识大吼道:“汉贼追来了!快跑!” “不可能!”吴典赶紧说道:“只有喧哗声,没有喊杀声,我们后队的火把也没乱,肯定只是汉贼的骑兵小队追上了我们,不会对我们有任何威胁!” 被吴典猜中,片刻后,先是喧哗声音消失,接着率军走在最后的西楚军将领齐进派人来报,说是汉军一支斥候小队试图捕拿在路边方便的西楚军士卒被他们发现,为了营救暂时落单的士卒,他们才和汉军骑兵发生了斥候战,还十分顺利的把汉军斥候杀跑,没让汉军斥候抓走俘虏,项大师也这才松了口气,忙喝道:“快,快,继续往南走,没有命令,任何人不许停下休息。” 情况也确实和齐进派人报告的一样,因为西楚军始终保持着完整队列编制几乎没有士卒掉队的缘故,奉命前行的汉军斥候小队也一直找不到机会抓舌头问口供,了解西楚军后队的详细情况,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在路边方便的西楚军士卒后,汉军斥候小队赶紧冒险突袭抓俘虏,不曾想西楚军的后队反应迅速,不但马上反击救出了落单同伴,还反杀了一名冒险突袭的汉军斥候,让汉军斥候的美梦落空。 汉军斥候当然不可能就此放弃,继续尾随西楚军后队南下间,经验丰富的汉军斥候一直都在小心留意路边动静,努力寻找可能落单的敌人,但是很可惜,项大师麾下的西楚军主力队伍同样经验丰富,也一直都在小心留意路边情况,但凡发现因为意外落单的同伴,马上就催促同伴赶紧上前归队,偶尔出现的几个崴脚士卒,也被同伴搀着或者抬着继续前进,汉军斥候一直尾随到了三更过半时分,都没有能够抓到那怕一个舌头。 这个时候,率军追击的冯仲也派亲兵来和追在前面的斥候联系,了解他们探听到了什么样的军情消息,得知自军斥候一无所获后,冯仲的亲兵还发了火,冲着带队的汉军斥候屯长喝道:“你们干什么吃的?怎么到现在了,还连西楚贼军的后队有多少人,是谁统兵都不知道?别以为我们冯将军好说话就不和你们计较,再不赶紧摸清楚西楚贼军的后队情况,小心军法从事!” 被冯仲的亲兵逼得没了办法,汉军斥候屯长只能是想出了一个笨办法,让自己麾下的斥候提前装好强弩,然后轮流冲到西楚军的后队近处放箭盲射,全力争取射伤几个西楚军后队士卒抓俘虏,而当汉军斥候冒险如此行事后,弩箭乱射间,还真的射死射伤了几个西楚军士卒——当然,相应的,汉军斥候也被立即发起反击的西楚军将士射死射伤了几人。 又过了片刻,见西楚军大队走远,汉军斥候当然赶紧冲到现场寻找中箭死伤的西楚军士卒,然后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路边的草地上,汉军斥候还真的找到了一个还有呼吸的西楚军重伤士卒,然后赶紧用水把他淋醒,以为他治伤为交换,逼着他交代西楚军后队的情况,被同伴抛弃的西楚军重伤士卒为了活命,也乖乖的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老实交代,让汉军斥候知道了西楚军殿后军队是由大名鼎鼎的项伯项大师亲自统率的重要情况…… “西楚贼军的殿后军队,是由项伯统领?真的假的?情况确认了没有?项羽真的是让项伯那个老匹夫率军殿后?” 不消多说,这一重要情况被报告到了冯仲面前后,冯仲当然是大吃一惊,根本不敢相信会是这一情况。回来禀报的汉军斥候则如实回答道:“回禀冯将军,反复确认过了,早在白天的时候,就是项伯率领西楚贼军留守胡陵渡口,保护西楚贼军的军需辎重,西楚贼军开始撤退后,项羽就让项伯率领没有参战的西楚贼军负责殿后,情况绝对不可能有错!” 冯仲瞪圆了眼睛,压根不敢相信自己能遇上这样的好事,旁边跟着冯仲在彭城叛出西楚军的少帅军老人魏不更则是放声欢呼,激动大吼道:“冯大兄,既然是项伯那个老匹夫统兵,那我们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赶紧追!用最快速度追上去,一口气把殿后的西楚贼军直接干掉!” “魏将军,你疯了?”旁边的另一名汉军将领童畴惊讶说道:“你没听我们的斥候报告说,西楚贼军的后队有四万多人,兵力比我们多出一半,你还敢劝冯将军追击突袭?” “童兄弟,你放一百个心!”魏不更狂笑着说道:“既然是项伯那个老匹夫统兵殿后,我们别说是还有三万军队,就算只有一万军队,我也敢当前锋发起突击!” 魏不更的话还没有说完,冯仲就已经大吼了起来,咆哮道:“传令全军,加快前进,以最快速度追杀西楚贼军!” “冯将军,你怎么也这样?”童畴傻眼说道:“我们的兵少,又是夜战,这么做是不是太冒险了?” “一点险都不冒!”冯仲和魏不更异口同声的回答,说道:“追了上去你就知道了,今天晚上,我们是走了大运了!” 尽管还是不明白冯仲和魏不更为什么会突然信心十足,可是冯仲既然已经做出决定,职责在身的童畴还是赶紧和其他的汉军将领一样执行命令,各自飞奔回队催促麾下将士加快前进,在明明知道兵力不及敌人的情况下,以最快速度向西楚军后队发起追击——还是危险系数远比白天为高的夜间全力追击。 轻装追击的冯仲军注定了行进速度极快,全力前进之下,四更才刚过半,冯仲率领的汉军追兵就已经追到了西楚军后队的近处,率军走在最后面的西楚军将领齐进无奈,只能是赶紧让麾下士卒列队准备迎战,同时紧急敲响铜锣,向走在队伍中段的项伯项大师告警。 项大师做出的反应绝对能让齐进等西楚军将士傻眼,听到告警铜锣声音,项大师不但没有立即命令军队停止前进掉头迎战,相反还象受惊的公驴一样惨叫了起来,“汉贼追上来了!快跑!” “项大师,你疯了?”旁边的吴典差点没被项大师的命令吓死,赶紧大吼阻拦道:“汉贼已经追上了我们,你还让我们的军队赶紧跑,不是等于让我们的军队亮出屁股给汉贼随便砍?” “那你说该怎么办?”项大师赶紧问道。 “当然是停止前进,全军掉头迎战!”吴典赶紧回答道:“先把汉贼杀退,然后再继续往南撤!” 无比惊惶的看了看旁边的其他西楚军将领,见包括自己的宝贝儿子项猷在内的西楚军众将全部点头,表示吴典的建议才是正确选择,项大师这才硬着头皮说道:“那就这么办吧。” 很可惜,吴典等人虽然成功劝得项大师做出了正确选择,可怜的西楚军后队却不幸碰上了一个发狂的敌将,率领前队首先追上了西楚军后,冯仲的副手、少帅军老人徐次根本没有任何犹豫,甚至都不愿浪费时间整理队形,马上就拍马上前,亲自率领汉军前队发起了冲锋,还激动大吼道:“杀!给我杀!给项伯老匹夫一点厉害瞧瞧!” 吼叫着,徐次还一夹战马,第一个冲向了正在紧急列队的西楚军后队,受到他身先士卒首先冲锋的激励,汉军将士也是纷纷呐喊而上,如同脱弦之箭一样冲向敌阵,西楚军后队虽然也匆匆放箭阻拦,却还是无法挡住汉军将士的凶猛攻势,转眼间就被汉军将士冲到了近前,被迫与汉军将士展开近身肉搏血战。 刀光剑影,血肉狂飚,汉楚士卒在乱军之中各自为战,吼叫着奋力挥动武器,拼命为对方的身上招呼,鲜血不断喷溅,两军士卒也在不断发出吼叫和垂死受伤的惨叫,随处可见两军士卒的武器几乎同时刺进捅进对方的身体,也随处可见双方士卒扭打成一团在地上翻滚,刀矛剑戟时时刻刻都在夺走交战士兵的生命,血洒如雨。 项大师麾下的西楚军毕竟是主力军队,战斗经验要明显要胜过精锐老卒一再稀释后的汉军一筹,反应到了战场上后,汉军的勇猛冲锋便也仅仅只是杀乱了西楚军的后队,把西楚军后队逼得与自军展开近身混战,然后迅速被西楚军拖入了僵持,无法一鼓作气直接转化为胜势。 不过这一情况很快就出现了改变,冯仲率领主力大队追到了近处后,见徐次已经成功将敌人拉入了混战,冯仲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马上就吼道:“擂鼓,总攻!把西楚贼军杀溃!” 行军战鼓匆匆敲响,汉军主力也立即发起全面总攻,呐喊着犹如潮水奔流一样冲锋向前,在项大师身旁看到这一景象,吴典也顿时傻了眼睛,脱口惊叫道:“汉贼疯了?一上来就全面总攻?他们就这么信心直接打垮我们?” “怎么办?汉贼总攻了?我们怎么办?” 项大师的惊惶叫喊让吴典回过神来,稍一盘算后,吴典马上就说道:“大师,让我们的中军顶上,前军殿后!只要顶住了汉贼的这一波势头,再用项襄将军率领的前军发起反击,就有把握杀退汉贼了!” “那好,猷儿,你和吴典率领中军顶上!老夫先去和项襄贤侄的前军会合,然后给你们帮忙!” 飞快吼出了这句话后,项伯项大师二话不说,掉头就往南面的前队跑,他的卫士当然也赶紧带着他的帅旗跟上,吴典见了更是傻眼,忙大吼道:“大师,你把帅旗带走了,我们怎么指挥中军顶上?” 这么喊已经晚了,项大师早已经马不停蹄的逃远,而看到他的帅旗向南逃窜后,项伯军的中军大队也顿时一片哗然,无数的西楚军将士直接惊叫出声,“怎么回事?我们的帅旗怎么已经开始跑了?难道这场仗已经输了?” 军心士气突然受到这么巨大的打击,反应到了战场后,当然是吴典和项猷等人即便硬着头皮率军迎上,增援前队战场,西楚军将士也是拖拖拉拉,不断东张西望,不明白为什么自军的帅旗率先逃窜,再没有心思把所有精力放在作战迎敌上。 与士气自行受挫的西楚军相反,直接发起总攻的冯仲军主力冲锋加入前队战场后,马上就靠着局部的兵力优势占据了上风,把西楚军后队杀得难以招架,继而又坚决迎上硬着头皮冲来的西楚军中军大队,与西楚军殿后军队在黑夜中展开超大规模的数万人械斗血战。 关键时刻掉链子的不止项伯项大师这个西楚军主将,已经被项大师和项羽联手娇惯得养尊处优的项猷也是如此,被迫与汉军展开近身混战后,项猷不但全然忘记了自己在少帅军时的几次勇猛表现,还一个劲的催促身旁士卒上前迎战,同时悄悄的不断后退,早早就东张西望寻找退路,导致他的直属军队所处位置明显拖后,与其他奋勇作战的西楚军队伍形成了鲜明对比。 亲自挥戈杀敌的冯仲很快就发现了这一情况,也马上就明白有机可乘,赶紧用戈一指项猷军所处的位置,大吼道:“往那里冲,先把那里的西楚贼军杀溃!” 在冯仲的旗帜指引下,汉军很快就调整了主攻方向,集中机动兵力猛攻项猷所处的位置,项猷见了难免更是心慌,除了逼迫自己的麾下士卒向前阻拦外,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却脚步也迅速加快,而当看到他的旗帜不断后退后,他的亲兵队也被迫后退继续保护他的旗帜不说,他麾下的其他士卒将领也纷纷心中大慌,更加阻拦不住汉军向他们阵地的重点冲击。 也还好,在实战中历练出来的西楚军大将吴典所部,恰好就在项猷军阵地的附近,看到项猷这边形势危急,害怕项猷军崩溃后形成连锁反应,吴典赶紧率军过来增援,从侧面接住了冲在最前面的汉军魏不更所部,暂时替项猷分担了压力。可是这么做仍然没用,同样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冯仲紧紧抓住战机,任由魏不更的军队与吴典所部血战,亲自率领直属亲兵继续上前,从战场的侧翼继续向项猷的军队发起强攻。 终于捞到了与项猷军近身激战的机会,装备精良的冯仲亲兵队马上就扔出了一大堆原始手雷,尽管西楚军主力已经和汉军交战多次,早就知道汉军的原始手雷其实杀伤力小得可怜,可是原始手雷接见在人群中炸响后,项猷军的前队还是东倒西歪,队形大乱,冯仲的直属亲兵乘机发力,将项猷军士卒杀得彻底混乱,士卒四散逃命不绝。 不止如此,看到汉军的原始手雷接连在自己的军队里炸响,项猷还脱口说道:“糟了!这么多掌心雷,我们遇上汉贼的精锐了!” 项猷惊叫的时候,冯仲也试图再一次越阵而出,身先士卒冲到最前面,他的卫士赶紧把他死死拉住,他的直属亲兵队则红着眼睛呐喊向前,疯狂杀向项猷的旗帜所在,后面靠着冯仲旗帜指引前进的汉军将士也是如潮跟上,转眼就对项猷的军队形成了半包围的态势。 很可惜,冯仲还是没能得到与自己老部下项猷在阵上直接见面的机会,因为就在汉军将士冲杀到了项猷面前的五十步距离的时候,项猷就已经招架不住心中的恐惧,突然掉转了马头,夹马逃向了族弟项襄率领的西楚军前队所在方向…… ………… 顺便说一句,还是到了天色微明的时候,周叔才收到斥候探报,知道了冯仲率军向西楚军殿后军队发起了突击的重要情况。结果听到这个消息,饶是周叔素来镇定,也对打仗以顽强著称的冯仲十分信任,也忍不住变容失色,怒吼出声,“冯仲疯了?我一再叮嘱过他,叫他不要在晚上冒险突击,他怎么就是不听?他怎么就不想想,他这次遇到的,是西楚贼军的主力精锐!” “吕匡!你马上率领三万军队先行,去增援冯仲!他如果已经兵败,西楚贼军乘势反击,坚决挡住,掩护我们的败兵撤回来和主力会合!” 汉军大将吕匡大声答应后,旁边的郦食其又赶紧补充了一句,“吕将军,如果你见到了冯仲,一定要好生宽慰他几句!他和我们大王亲如手足,又救过我们汉军的无数家眷,千万不要让他因为羞愧难当而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