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卢氏商行
山中无岁月，遮天蔽日的参天古木让方雪恨看不见月落日升。 他历经了灌丛、草甸，又越过了流石滩与冻原，如今终于站到漫天冰雪的顶端，方雪恨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风雪交加非常人能忍受之寒，哪怕是已经身为化气境高阶修士的方雪恨也不能久留。他飞快下山，直到全身逐渐恢复温暖。 “下面就是大唐的地界吗？她就生活在这片土地？”方雪恨举目远眺，杻阳山脉的脚下是一条大河，河水湍急波澜壮阔。 大河的对岸有芦苇荡延伸至天边，一阵微风吹来，芦苇荡仿佛受惊的小媳妇儿害羞地垂下了头。 在芦苇荡的尽头，是方雪恨看不见的地方，那个地方有一座高耸如云的塔楼，通体漆黑，深邃而又诡秘。 塔顶的一个房间内，有一位白须飘飘双目失明的老者，身后站着一名神色紧张的中年男子。 男子约莫四十岁，浓眉大眼方脸高鼻，锦缎华服鹅黄金边，身躯凛凛不怒自威。 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老者身前的罗盘。 那是一个锈迹斑驳却又有几处锃亮的古式罗盘，罗盘上面那些刻得密密麻麻的八卦、地支天干模糊不清。 一截白骨代替了磁针，摆放在罗盘的圆心。 老者口中念念有词，白骨忽然缓缓转动起来，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变成了一道白色的残影。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之后，白骨终于趋于平稳，落在乾卦，丙午位。 “卜公，如何？” 男子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被称作卜公的白须老者站起身来，透过窗户似乎将目光穿透云层直达遥远的地方。 “大劫。” 卜公的声音有些嘶哑，男子甚至听出了他喉咙的颤抖。 南州是一片广袤的土地，这里人杰地灵，修行之风大兴。这里曾经走出过许多惊天大能，如今也依然有着一些无名隐士栖身。 如果说青州是一个灵气匮乏资源枯竭的贫穷地区，那南州简直富得流油。 青州的宗派大都弱小到经不起风吹雨打，从西阳宗这种延续了几百年的宗门说灭就灭便能看出端倪。 但南州不同，南州虽大，但每一方沃土都有人占据，要么是千年大派，要么是正统学院，又或者某位惊天大能的居所洞府。 南州城作为大唐仅次于皇城的存在，面积大而且异常繁华，在这里你只要有钱，就能买到你想要的一切，哪怕是人命。 但南州城也有一个规矩，不允许修士在城内打斗，若有违背者，格杀勿论。 方雪恨怀揣着好奇的心情踏入南州城，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那片芦苇荡竟然如此惊人，让他整整走了五个月，还数次迷路。 “如果我能飞，哪里会这么狼狈。”方雪恨心有向往，化气境的修士最多只是弹跳力惊人，却也不能凌空飞行。一旦步入气海境，便能够借助元气踏空而行。 南州城中人声鼎沸，看上去无比热闹。方雪恨一路询问，终于找到了一家名为卢氏商行的店铺。 卢氏商行位于城西，地段不算很好但房价却不便宜，卢氏商行一栋二层小楼加一个内院，买下来花费了足足四十万两白银，可见南州城寸土寸金。 这里大多数都是外地客商，也有一些本地的工匠，总体上都不是上流人群。 “公子有何需要？”掌柜是一名正宗的青州人，他已经年逾五旬，但仍然精干。 方雪恨拿出卢奇给他的锦囊，说：“我是二小姐的朋友。” 他没有看过锦囊里面写了什么，但掌柜的态度让他猜到了一些。 “方公子，里面请！”掌柜弓着身子将方雪恨迎到后院，又命人单独给他收拾了一间清静的厢房。 “方公子，老奴叫王鼎，二小姐特意吩咐了，公子有任何需求尽管提，老奴一定尽力办妥。” 王鼎的态度十分谦卑，方雪恨有些受之有愧，他赶紧说：“掌柜客气了，身不由己流落异乡，还望掌柜多多照拂。” 方雪恨在卢氏商行住了下来，后院清幽无人打扰，王鼎给他配备的一个丫环平时就在门外候着，没有方雪恨的吩咐她不会打扰也不会离去。 “呼，好烫。” 方雪恨让丫环帮忙烧了一锅开水装进浴桶，他脱得精光跳了进去，顿时觉得热浪翻滚难以呼吸。 “红蔓叶的药效竟然不及紫珏根，卢采莲倒是无意之中又帮了我一个大忙。”方雪恨的浴桶里泡着许多药材，他要完成导引法第一重炼皮的最后一步。 药效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发作，方雪恨开始变得面红耳赤，他全身的皮肤犹如被针扎，那种曾经以灵气淬炼皮肤的痛感又一次出现了。 “好痒！”方雪恨忍住不去挠，因为《真仙体道录》上有明确记载，此时千万不可挠痒，否则会破坏药力功亏一篑。 药效越来越强，方雪恨开始慢慢承受不住，犹如万蚁噬心。他咬紧牙关，额头上不断渗出豆大的汗滴。 “不行，再这样下去我非得崩溃不可。”方雪恨忍无可忍准备跳出浴桶，此时眉心的逆生符突然转动，一股冰冷的凉意陡然浸入心脉，让他舒爽得阵阵呻吟。 “公子在里面做什么？”门外的丫环听见呻吟羞红了脸，双手捂住耳朵不敢再听。 “小薇啊，进来帮我加点热水。”方雪恨舒爽的声音响起，让丫环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小薇一只手捂着眼睛一只手提着桶，磕磕碰碰地朝着方雪恨摸过去。 “不用这样吧，我泡在水里你又看不见。”方雪恨取笑道：“你别怕，就算看到什么我也不会要你负责的。” 小薇赌气似的拿下捂住眼睛的手，瞪着他道：“谁稀罕了。” 不过她也终于放下心来，因为浴桶里的水一片漆黑，像是淤泥一般将方雪恨的身子牢牢覆盖，只看到他露在外面的脑袋。 “哗啦。”小薇一下子将桶里的开水全部浇到方雪恨头上，浇完还嘻嘻一笑：“公子你好像落汤鸡呀。” 方雪恨故作生气地恨了她一眼：“丫头，你想烫死我是不？” 小薇笑着跑开，看到方雪恨吃瘪的样子很是开心。 “臭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方雪恨伸了个懒腰，突然发现全身的皮肤颜色变深了一些，原本还算洁白的皮肤不知不觉已经变成了古铜色，看上去有点碍眼，不过显得更男人了。 持续泡了三天，方雪恨终于完全吸收了药效完成了蜕变，他出浴之后感觉整个人神清气爽，仿佛皮肤都能呼吸一样。 炼皮境大成之后皮肤能够自然感知灵气，只是与 炼皮境真正的好处在于能够让皮肤随时充满元气形成保护，而不需要像普通的化气境修士那般消耗元气在体外形成护体罡气。 这一点可以帮修士节约许多真气，效果还非常好。 “小薇啊，你在哪？” 方雪恨穿戴完整后推开房门却没看到小薇，他大声呼喊。 小薇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小脸红扑扑地喘着粗气：“公子公子不好了出事了。” “干嘛慌慌张张的，”方雪恨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出什么事了？” 小薇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指着外面说：“那个刘大壮又来了，王掌柜被打了。” 方雪恨顿时脸色一沉：“走，去看看。” 刘大壮是刘氏商行的老板，两家隔了一条街。 他觉得卢氏商行抢了他的生意，时不时就过来找茬，王鼎此人深明大义能屈能伸倒也没让刘大壮找到爆发的机会，不过今天情况不同。 方雪恨走出来的时候王鼎正躺在刘大壮脚下，眼睛都被打肿了。 “老东西，你三番五次抢我的生意，是不是想死啊？” 刘大壮人如其名年轻力壮，王鼎哪里是他的对手，此刻牙齿都被他打缺了一颗，说话也含糊不清：“刘大壮，我从未抢你生意，你休要血口喷人！” 王鼎说到“喷”字的时候嘴里的断牙也一起喷了出去，连带着溅了刘大壮一裤腿的血渍。 “你才是血口喷人。”刘大壮厌恶地抬起脚又向王鼎踹去，不过这次他没有得逞，被方雪恨一把拽住，手上稍微用力就将他甩了出去。 刘大壮结实的身躯落在地上砸得灰尘飞舞，他愤恨地爬起来，指着方雪恨骂：“狗东西你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刘大壮的身份也是王鼎忍气吞声的原因之一，他本人倒是草包一个没什么好怕，但他有个弟弟刘筠，是城外赤崖洞的记名弟子，是一名正儿八经的修士。 小薇跑过去将王鼎扶起来，躲在方雪恨身后，她愤愤不平地对方雪恨说：“这个刘大壮仗着他弟是赤崖洞的记名弟子就经常找我们麻烦，还三番五次对我动手动脚！” 在小薇眼里或许方雪恨是无所不能的，毕竟她从未见过一个人能经受沸腾的开水浇灌不受伤反而还舒服得呻吟。 方雪恨才不管你谁是谁，他只知道认亲不认理。 “狗东西，你现在给爷爷跪下来磕头道歉，我还可以考虑放你一马。”刘大壮心里有点害怕，方雪恨看上去并不壮硕，但那一把的力气却让他感觉到恐怖。 “啪！”方雪恨顺手就是一巴掌呼过去，打得刘大壮晕头转向：“你现在跪下来磕头认错，我或许会考虑放你一马。” 王鼎赶紧拉住方雪恨，他知道方雪恨的身份，更清楚南州城的规矩：“公子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刘大壮有了教训想必会收敛起来。” 刘大壮脸色阴晴不定，他虽然鲁莽但不是傻，他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见到王鼎的姿态他便借坡下驴，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走哪儿去！”方雪恨突然把刘大壮叫住：“汤药费你得给吧？” 刘大壮一阵气结，怨愤地掏出一锭银子扔过来，扭头便走。 “小薇，去给掌柜拿一副药。”方雪恨顺手把银子交给小薇，扶着王鼎进了内院。 “王掌柜，这个刘大壮如此嚣张蛮横，你怕他作甚？”方雪恨不解，觉得王鼎的态度过于软弱，这样怎能不被人欺负。 王鼎抹了抹嘴唇的血渍，叹道：“刘大壮的弟弟刘筠是修士，我们惹不起，再者二小姐千叮万嘱不要与人起冲突，这个商行对卢氏太重要，它是连接大唐与范阳的一条线，万不可出任何差池。” “就算如此，也不能任人欺负。”方雪恨从来不是那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人，他也受不了这种气：“二小姐与我有恩，说什么我也不能看着你被人欺负，这个刘大壮若是收敛了还好，否则我连他弟弟一起收拾。” “公子不要冲动，南州城有规矩，修士不能再城内打斗，否则无论是谁，一律诛杀！”王鼎在南州城呆了很多年，对这里十分熟悉。 方雪恨倒是没听说还有这等规矩，不过他也不会刻意冒犯，毕竟南州藏龙卧虎，他很清楚自己现在不算什么。 “放心，我有分寸，这几天我就坐在门口，倒要看看刘大壮是不是还有胆造次。”方雪恨心想这个王鼎也是厉害，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撑起一个商行实属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