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孤坐云霄怜万民
文峰见叶澜如此惊讶,失笑道:“你道宁战在短短数十年间便打下这偌大江山,当真是有什么雄才伟略了?若不是他当时修为已达极高境界,凭着神通攻城略地,生抢硬夺,这天宁帝国又岂能扩张得如此快法!” 叶澜讶色兀自不减,问道:“宁战竟是修真之士?” 文峰点头道:“七百年前他初次显露修为时便已是御风境界。后来打到这南化国边境时,听说已经修到元婴境,至于现在是什么境界我却不知道了。他做这个鸟皇帝,俗务缠身,想要修到混沌境想来是千难万难。” 燕卓然附和道:“不错!宁战现在仍然是元婴境的修为。他贵为皇帝,这六百余年天宁帝国太平无事,无人再见他显过神通,也不知他现在是元婴境第几层境界。但他未臻混沌境却无可疑。” 祝文长也道:“那是自然!元婴境修士渡混沌之劫天地会有大异象,瞒不住的。宁战若是引发混沌大劫,各大修真门派决不会一无所知。” “元婴境已然很了不起了!我却不知修士原来也可以做皇帝。”叶澜语气之中满是赞叹。 文峰笑道:“听你这口气,好似很神往啊,莫不是也想抢块地盘弄个皇帝来当一当?” 叶澜脸上一红,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微一出神,接着窘道:“哪有……” 燕卓然道:“叶兄弟有所不知,仙道门阀虽地位超然,却极少参与凡俗事务。北疆大小王国无数,皆由各国帝王统御。世间修道之风甚盛,天皇贵胄一心向道者也为数不少。但修真界有条规矩,凡是尘世帝王族裔,若要拜师修道,便需放下俗世爵位权柄。因此,修士是当不得皇帝的。虽说修士修行到一定境界亦可入朝为官,甚至封候拜相,但那只是凡世历练,助益修行,终有一日要挂印而去。自是与当皇帝不同。” 叶澜不解道:“那宁战怎地以元婴境的修为安安稳稳地当了七百多年皇帝?” “这事说来倒也蹊跷。宁战自幼慕道,想要修习仙法。当年天宁国虽小,宁家毕竟也是一国之主,家中子弟想要拜入修真门派并非难事。只是宁战乃是老皇帝独子,他若弃了王权去做修士,天宁国皇位便无人可传了。”燕卓然微微摇头,续道:“那宁战也不舍得丢掉到手的皇位,又不愿息了修道之想,便只得以重金聘请教习,希望学一些道法。但修士限于规矩,无人敢教他正宗仙术。宁战花费无数心血,学到二十岁,只学了一些拳脚和强身健体的法门,勉强比世间武林人士强些,道术却是半点皮毛也没学着。他一怒之下,便解聘了那帮干拿银钱不教本事的教习,不再修道。过得几年,老皇帝驾崩,他便老老实实地坐了龙椅,当了皇帝。” 叶澜皱眉道:“既然他直至登上皇位都还是普通人,又怎地忽然有了这一身高深修为?” 祝文长插口道:“此事着实令人费解,我查阅了许多史籍,于此事描述都甚含糊,说不出所以然来。燕兄见识广博,想来知晓这其中的原由。” 燕卓然摇头道:“这其中原由我也不知。只知宁战登基为帝十余年间,励精图治,国力大增。天宁国与大圣帝国接壤,大圣国仗着国力强盛,一向不将天宁瞧在眼里,天宁一向敢怒不敢言。一日,大圣再次挥军南下,进犯天宁边境,宁战不再忍让,御驾亲征。战阵之上,他一出手便是御风境的道法修为,大圣帝国的兵将无可抵御,天宁一战而胜。” “消息传到修真界各大门派之中,诸派大为振动,实不知宁战是如何在短短十余年之中从一个全无道法的普通人修到了御风境界。各大派以为有人不守修真界规矩私自教授宁战道法,一时颇为恼怒,誓要查究此事。多方查探之下,却发现宁战的道法自成一格,不属北疆任何宗派,显非从别个修士处习得。也不知他得了什么奇遇,就此踏上了修真正途。” 文峰喝一口酒,冷哼道:“还能有什么奇遇,要么便是捡到了什么仙法秘籍,要么便是吃了什么神妙灵丹。世间草木畜生时日长了也会生出无数妖精。宁战既然是无师自通,哪里还有什么别的途径?无非是撞了大运而已,难道还真是什么天才了?” “文师弟所言差矣!”祝文长连连摇头“宁战能在短短十余年间修到御风境界,又在其后不足百年间一路修行到元婴境,便算他有甚奇遇,这份天资也已是世间少有。” 文峰双目翻白,大有不屑之态,燕卓然却点头道:“祝兄所言甚是。宁战儿女众多,他修为有成之后,又将道法传给一众皇子公主。众皇子公主各领兵马攻城掠地,四方征讨。俗世兵将岂是他们的对手?因此天宁帝国的疆土急速扩张,一时风头无两。依修真界规矩,修士无论出身正邪,凡金丹境以上修为者严禁从军。可宁战一家无门无派,又身属皇族,各大门派想要插手,却是师出无名。宁战做事又极有分寸。战阵之上只以道术斩杀大将,攻陷城池,却从不仗着仙法屠戮士卒。遇到从军的正道弟子,他往往还网开一面,放人一条生路。” 文峰笑道:“他这招大是高明。各大正道门派本就瞧他不顺眼,若不是他识相不伤正道弟子,各大派又岂会与他干休?” “不错,宁战于治国一道实有过人之处。”燕卓然脸上露出赞许之色“他每攻取一国,便广施仁政,轻徭薄赋。若有妖魔一流为祸,他还下手除去。诸国子民久经战乱,过得苦不堪言,在宁战治下竟过上了安稳日子。一时间民心所向,齐称圣君。” 祝文长也点了点头,说道:“也正因如此,各大正道门派虽觉让一个元婴境高手统御如此大国实在不成体统。但一来宁战对诸大派十分客气,二来他从未使神雷之类的 法术屠戮士卒,不能以滥杀无辜之名将他除去,三来他又大得民心,各大派无法,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叶澜微笑道:“如此说来,这宁战倒也算是个好皇帝。只是胃口大了些。还好他当年没有攻打南化,若是他打下南化,进而向海中扩张,那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龙族实力之强,小弟是亲眼见过的,咱们万万不可去招惹龙族!” 燕卓然听叶澜起龙族之事,目光一亮,显是大有兴味,张口欲问,却听文峰嚷道:“小二,再搬一坛酒来!” 小二应声而来,换下空酒坛,将众人酒碗斟满,躬身去了。众人举碗喝下。长孙文全半晌无言,此时见众人无话,转头向窗外一望,看着街上的车马行人道:“亏得宁战就此收手,才有这一幅百姓安居乐业的繁华景象。老百姓避过战乱之苦,得享安稳日子,也算是难得的福气了。” 祝文长向窗外瞧了几眼,忽地轻叹一口气,说道:“这些凡人虽生于太平之世,不经战乱之苦,可人生短短数十年,不过弹指一挥间。凡人争名逐利,勾心斗角,浑浑噩噩,不知老之将之。几十年一过便归于尘土,生不知其所来,死不知其所去。这般过活,早死几年晚死几年,战死沙场或是死于病榻,其实也无甚分别,一般的苦多乐少,一般的渺不足道。” 长孙文全心想此话不错,有道是人生苦短,只怕不是说人生因短而苦,而是说人生即短且苦,那当真是无味得紧了。想到此处,也轻叹一口气,脸显怜悯之色。 燕卓然淡然一笑,说道:“我等修士,苦心修持,便要是摆脱此等命数。只是,咱们只有修到洪荒境界,与天地同寿,才算真的跳出凡尘,得成仙道。世间修士无算,能得仙道者又有几人?莫说是洪荒境,便是修到元婴境,混沌境,也是千难万难。可世间又哪有寿过十万载的混沌境了?终有寿元终了之日。凡人寿不过百岁,与悠悠天地而较,不过一瞬。可我等便是修到混沌境,活上几万岁,终究免不了一死。凡俗生灵是可怜,但我们又强在何处呢?” 祝、文、长孙三人听燕卓然如此说,心中皆是一黯。诸人年少有为,得以投身太虚门这等仙道大派,可谓前途无量。三人均非狂妄自大之辈,但觉修真之士地位比凡夫为高,乃是天经地义之事,此刻听燕卓然一说,心想自己原来与凡夫俗子并无不同,都觉又是振动,又是黯然。 叶澜却仍面色如常,他修道任意自然,自幼也无长辈严加督导,只觉修道与吃饭睡觉一般乃是日常事务,并无甚特别之处,他青春年少,未曾体会过什么生离死别,也并无求长生不老之心。平生所识,无论修士、蛮人还是灵兽,他都一般对待,从未觉得有何不同。听燕卓然说修士与凡人本无区别,暗想这是理所当然之事,是以心中并无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