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节 三局两胜(四)
马建业听明若水如此说,知她立时便要动手,他身为男子,面对如此美人,自然不会率先出手抢攻,明若水肯抢先出手,正合他心意,他虽觉自己稳操胜券,却也不敢过分托大,当下凝神端立,将手中玉扇展开,护在胸前,要看明若水如何出招。 明若水一句说完,却未动手,仍是静立于清冷月光之下,便连法宝也未祭出。马建业不知她在搞什么名堂,正要发问,忽觉脚下泥沙轻动。他心知不妙,立时腾身飞起,猛见绿影映目,无数粗大青藤破土而出,直朝他双足缠来。 马建业不妨明若水有此一招,失神之下,险些着了她的道,虽于千钧一发之际离地飞起,躲开了青藤绕身之祸,却也躲得甚为狼狈,眼见青藤如灵蛇起舞,当空盘绕,仍是朝他四肢猛缠而至,当下冷笑一声,玉扇一划,幻成一片青光,朝条条青藤斜斩而下。 青光划过青藤,如入无物,青藤应手而断,散落于地。马建业落下地来,伸足将地上满布的青藤踢开,抬眼朝明若水瞧了一眼,微笑道:“明姑娘好手段,手不动,足不抬,神通随心而发,大有出其不意之功,这份手段心机,着实叫人喜欢,不似有些女子,美则美矣,却呆得木头也似,无法给人以半分惊喜。明姑娘,说句心里话,马某可是越来越中意你了……” 明若水伸手一招,地上散乱的青藤扭动聚集,绞成一处,越缩越小,转瞬工夫,已绞成一条拇指粗的软鞭,鞭作青绿,由条条细柳枝编成,有小小嫩牙生发于外,点缀鞭身,瞧来似乎是乡野女孩顺手编来的玩物,浑不似仙家法宝。 马建业见这青藤鞭如此秀气,不由轻叹一声,摇头道:“明姑娘,你修为不弱,怎地法宝却如此寒酸,我百芳寨虽说不上巨富,手上却也有几件厉害仙器,等你来当了压寨夫人,我再送你一件趁手兵刃如何?” 明若水眉头大皱,眼中满是不屑神色,转头朝对面天行教众人瞧了一眼,问道:“孙长老,欧阳舵主,咱们三场比试,以神通定生死,谈得是正经买卖,贵教这位马寨主却满嘴胡言乱语,没半点正经,他这般不堪,两位不觉得有损贵教颜面么?” 孙佳才见马建业如此油腔滑调,也觉面上无光,但他素知这位马寨主嗜色如命,见到明若水这等美人,老毛病发作,要他不占几句口头便宜,也确是难为他了。当下只是轻叹一声,不予作答,欧阳观却是哈哈一笑,高声道:“马寨主仪表风流,明姑娘国色天香,依我看,你两个正是天生一对,马寨主对明姑娘一见倾心,宁愿为你而舍弃百芳寨中所有美人,这等专情,当真是感天动地,不如明姑娘就此答应下来,岂不是一桩美事?” 明若水星瞳闪烁,忽地幽幽一叹,喃喃道:“我一向醉心医道,发心治病救人,平生最不喜杀人,便是此次为本派下场比试,我也未动杀心,原来只打算将你打败而已,并没想要取你性命,但我现下却真的准备杀你了,马寨主,你可知我为何会变了主意?” 马建业听她语声淡漠,判人生死,却如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般,他心中忽地涌起一股惧意,但这惧意也只一闪,随即便消失无踪,看着明若水的如画面容,心中又生出贪慕之念,嘻嘻笑道:“为什么想杀我?欢喜冤家,自然打是亲骂是爱了……” 孙佳才虽也不耻马建业的为人,但对他的修为却知之甚详,他本不信明若水能胜过马建业,但见明若水这份淡然神气,心中忽地涌起一丝不安,当下沉声喝道:“马寨主,不可轻敌!” 明若水见马建业仍是一幅笑嘻嘻的无赖神气,不由微微摇头,眼中居然浮现出一丝可怜之色,轻声道:“马寨主,我之所以要杀你,并不是因你口头轻薄,说要掳我去当什么压寨夫人,而是你说要将百芳寨中六十余名美人都尽数赏给手下。想来这些美人都是你从各处掳来,如今你另看上新欢,便将这些掳来的美人随手丢给手下,直是将人看得猪狗也不如,我便想想这些你掳来的女子,也不禁为她们心酸,为了这些被你害惨的可怜女子,我今天可要开杀戒了……” 说着青藤鞭一抖,鞭身若柳叶随风,轻飘飘地朝马建业击去。 马建业见青藤鞭这一击全无力道,当下也不使玉扇格挡,左手伸出,快如闪电的朝鞭梢捉去。 明若水见他伸手来捉青藤鞭,手腕一抖,长鞭上扬,避开了他手掌一抓,马建业玉扇脱手,当空一悬,化作一片光幕压向长鞭,将鞭梢向下压低了两尺,接着嘿地一声,左臂上探,大手箕张,已将鞭梢捉在了手中。 明若水见他捉住了鞭梢,便跨步曲臂,似欲夺回法宝,马建业哈哈一笑,高声道:“小美人,还不快到本寨主怀里来!”说着猛力回拉,明若水惊呼一声,抵不住他的拉扯之力,身子向前跌出,眼见真的要扑入马建业怀中,忽见她手一松,放开青藤鞭,腰肢一扭,身子斜飞而后,堪堪避开了马建业揽来的手臂。 马建业一拉无功,也不介意,左手牢牢握住鞭梢,右手却抓住鞭头方才明若水所握之处,只觉入手微温,不觉心中大荡,伸鼻子凑近鞭头,使劲吸一口气,只觉一股幽香若有若无,直钻入鼻孔之中。 他闻到这股幽香,只觉神魂皆醉,不由大声赞道:“好香!”说着抬头注视明若水,大笑道:“明姑娘果然是人间绝品,不但清丽无双,便只是掌心这一丝香气,也足以**,只可惜你修为却远不如自己所说那么高强,不过没关系,等你做了我百芳寨的压寨夫人,郎君我自会好好助你提升修为。” 明若水微微一笑,后退一步,似乎不打算再行动手,马建业见她如此,倒是微微一怔,问道:“怎么?不打了么?这么快就认输了?” 明若水还未回答,忽听背后莫瑶娇笑两声,脆声道:“明姐姐好手段,只是这么快杀了这人,未免太便宜他了。” 马建业听得此言,心中忽生无边惧意,只听背后孙佳才大叫道:“马寨主,快丢开那鞭子!” 马建业听得此言,立时警醒,便要将手中青藤鞭远远扔出,那长鞭却忽如活了一般,顺势一绕,便将他双手牢牢缠住。马建业大惊,忙运功力于双臂,想将长鞭崩开,却忽觉周身无力,一身真元居然无法调动半点。 他大惊之下,张口想要大呼,忽见那青藤鞭上点缀的小小嫩芽抽枝散叶,于转瞬之间化作万千柳枝,直从他七窍之中钻了进去。 马建业只觉体内剧痛,似有无数长蛇在体内纵横穿梭,只一瞬之间,他肌肤龟裂,条条柳枝从他四肢百骇直钻而出,长得茂密非常。 场边观斗之人只觉眼前一花,马建业方才所立之处已是郁郁葱葱,变成一株绿柳。柳树枝叶繁茂,绿意盎然,略无一丝血迹。 明若水伸手一招,那绿柳一缩,又化成一条小小鞭子,嗖地一声飞回到她掌中。众人定睛再朝马建业所立之处一瞧,只见他所立之处只浅浅两道足印,足印之旁,散着一把半开的玉扇,还有一只外绣了骏马的乾坤袋,除此之外,再无别物。 天行教众人只道这第二场比试己方十拿九稳,方才见两人动手,只一招之间,马建业便夺下了对方法宝,强弱之势可说显而易见。谁知只瞬息之间,胜负之势便已逆转,且马建业死得尸骨无存,连一滴血迹也未留下,直似这世间从未有过此人。 天行教众人看着马建业遗留在场中的玉扇和乾坤袋,抬眼见明若水神色淡然,一挥手间,掌中青藤鞭已不见了踪影。众人想起方才所见,瞧着这女子的绝美容颜,忽地都起了悚然之意,有几人心中害怕,都低下头,不敢再看她。 孙佳才上前两步,弯腰拾起地上玉扇和乾坤袋,顺手放入怀中,而后直起腰来,瞧着明若水,缓缓道:“明姑娘好霸道的手段,好深沉的心机,方才你是故意让马寨主捉住了鞭梢,且你二人运劲夺鞭之时,你气力也并不弱于他,你故意示弱,让他心生懈怠,便傻乎乎去闻你手掌握过的鞭子,没想到却因此中了毒,致使一身真元无法运驶,这才被你这青藤鞭裂体而亡,姑娘只在一招之间,便连使数般巧计,这等心机手段,着实让人敬佩!” 明若水面无喜怒,淡淡道:“我轻易不愿杀人,既然决意要杀他,自然求一击必胜,我于那一拉之中,已察觉我与这马寨主功力相当,若凭真本领相拼,我虽未必便输,却也无必胜把握,这才略施小计将他杀死。这人自大念淫,蠢笨无比,这等人便不死在我手里,将来也必死在别人手里,他早日死了,说不定还能少误贵教几回大事,如此蠢材,死便死了,孙长老倒也不必介怀。” 孙佳才对她的话不置可否,脸上也无恼怒神色,抬眼朝群玉盟众人扫视一眼,缓缓道:“贵我两派各胜一场,这第三场比试,不知贵派何人下场?” 祖玉书听孙佳才发问,暗想己方除自己之外,修为最高的便是明若水和洪道,两人均已下场,余人修为皆是元婴境第二、第三层,但功力却无法与洪道和明若水相比,权衡再三,转头对副堂主刘金豹道:“刘副堂主……” 刘金豹不等他说完,朝他躬身行了一礼,面有坚毅之色,沉声道:“堂主无须多言,金豹定然全力以赴,不负堂主重托!” 祖玉书听他只说全力以赴,却只字不提胜负之事,知他心中全无把握,只是眼下除他之外,实无别个人选,当下重重叹一口气,转身朝孙佳才拱了拱手,方要开口,却听明若水插口道:“祖堂主,我举荐一人,可操必胜。” 祖玉书听她这般说,知她心意,转头朝叶澜和莫瑶瞧了一眼,轻声问道:“若水,你拿得准么?” 明若水朝叶、莫二人所站方位瞧了一眼,轻声道:“胜负之事拿得准,但叶公子是否愿意下场,我却说不准了。” 自洪道中了欧阳观的噬魂针,到明若水杀死马建业,其实只过得片刻工夫,洪道自中针之后,便觉剧痛攻心,只在咬牙苦忍,叶澜不通医术,见他如此难熬,形似身中剧毒之相,便祭出辟毒珠,虚悬于洪道头顶,缓缓转动数周,果见有几缕黑气从他七窍之中缓缓溢出,尽数钻入了辟毒珠中。叶澜见此法奏功,心中大喜,眼见再无黑气从洪道体内溢出,而随着这丝丝黑气离体,洪道脸上痛楚之色也缓缓消退,他心知洪道体内毒性已解,方要收起辟毒珠,忽听明若水说道:“叶公子,这第三场比试,咱们想请叶公子代为下场,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叶澜陡听此语,心下大是讶异,挥手收起辟毒珠,站起身来,皱眉问道:“什么?要我下场比试?”他向来直肠直肚,想什么便说什么,他与莫瑶来此,只是因不放心洪道和明若水安危,若两人遇险之时,自己和莫瑶可从旁相助,救下二人性命,至于替群玉盟下场斗法,却是想也没想过,这时听了明若水之言,不由眉头大皱,满眼疑惑的看着她,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十分离奇的事情一般。 明若水见他如此神情,微觉尴尬,脸微微一红,垂下头低声道:“若公子不愿意,那……,那就算了。” 莫瑶在一旁看她如此神情,心中暗道:“这一月之中,我与明姐姐数次切蹉,她知我手段其实未必在她之下,而对面所余高手之中,显以那莽和尚修为最高,那和尚论本事尚不及马建业,明姐姐杀马建业如屠猪狗,那我要斗这莽和尚,自也万无一失,她有心要我下场,但一来因我是太虚弟子,插手天行教和群玉盟之争多有不便,二来有澜哥哥在此,他必也不会让我以身犯险,因此便直接问澜哥哥是否愿意下场。只是澜哥哥也算半个太虚弟子,如非必要,我二人实不愿插手这档子闲事……” 她心中所在意者,只是明若水和洪道二人的安危,至于群玉盟这场赌斗的胜负,她是半点也不在意,有心想要替叶澜回绝此事,但见明若水面有求肯之色,嘴唇轻抿,想要开口再说,却终又强自忍住。这时洪道体内毒性尽去,也站起身来,静静瞧着叶澜,眼中也有相求之意,却也如明若水一样,双唇紧闭,不发一言。 莫瑶见两人这般神色,不禁幽幽一叹,上前拉住叶澜的手,轻声道:“洪大哥毕竟是中都执掌,此战若败,总坛必有怪罪,咱们身为明山的义父义母,岂能让他亲爹这般为难,这多出来的两分得利,便算是咱们给明山的满月礼金吧。” 洪道闻言大喜,向莫瑶一躬身,大声道:“多谢莫姑娘!” 叶澜与莫瑶对视一眼,见她轻轻点了点头,又回头瞧向明若水和洪道,见两人脸上都现出喜色,当下轻叹一声道:“好吧,要比试也行,不过,如非必要,我也实不愿伤了这大和尚。” 明若水呵呵一笑,说道:“你只消愿意下场,这和尚是杀是饶,还不是在你一念之间?你不想杀他,那便逼他认输便是。” 叶澜点一点头,说道:“也只能如此了。” 他们说话之时并未刻意压低声音,群玉盟众人就站在不远处,自然将这些话都尽数听了去,莽和尚方才见了明若水的雷霆手段,心中也有栗栗之感,好在她胜了一场之后,不会再行下场,想来除她之外,群玉盟更无别个高手,那么以自己元婴境第三层绝顶的修为,拿下第三战当无什么难处,这时听众人说话,显是全没将自己放在眼里,不由又惊又怒,将手中紫金禅杖在地上重重一顿,暴喝道:“小子,如此大言不惭,当真叫人笑掉大牙,也罢,这等狂妄之徒,打杀便打杀了,今日和尚免不了也要破戒杀生,你速速上来领死吧!” 叶澜看着他紫金禅杖上微微晃动的金环,忽地轻叹一声,暗道:“想那卓文长与我斗法之时,也是元婴境第三层顶尖的修为,他身集太虚门和紫阳宫两家之长,却仍不是我的对手,现在距我与卓文长交手已有数月时光,这些时日来我与阿瑶借双生宝鉴修行,功力与日俱增,几是一日千里,与数月前相较,我境界虽未提升,但战力却已远非当时之可比,这大和尚纵有几分手段,必也无法与卓文长这等奇才相比,我要胜过这和尚,实在不是什么难事,但若不伤他性命却又让他甘愿认输,只怕也不易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