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大雪飘摇
却说那悟空八戒变成了陈关保，一寸金，惟妙惟肖，无法区分，唐僧和沙僧众人看的热闹，正然谈论，只听得外面锣鼓喧天，灯火照耀，同庄众人打开前门叫：“老陈家，快抬出童男童女来！”这老者听来了外人，也会做样，哭哭啼啼，叫那四个后生将他二人抬将出去。 原来那陈家庄众人里，也有哪灵感大王的信众，见陈关保一秤金出来，先就看这二人容貌，验明了这二人真假，只是这些人肉眼凡胎，哪里识得孙悟空的变化，看看一般模样，便将猪羊牲醴与行者八戒，喧喧嚷嚷，直抬至灵感庙里排下，将童男女设在供台之上。 悟空装作孩童模样，等把自己放下，再回头，看见那供桌上香花蜡烛，正面一个金字牌位，上写灵感大王之神，更无别的神象，众信徒摆列停当，一齐朝上叩头道：“大王爷爷，今年今月今日今时，陈家庄祭主陈澄等信众，年甲不齐，谨遵年例，供献童男一名陈关保，童女一名陈一秤金，猪羊牲醴如数，奉上大王享用，保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祝罢，烧了纸马，便各回本宅。 那八戒怕被别人识破，变作的一秤金在漆盘上只是装睡，见人散了，四周寂静，心中害怕，急忙对悟空道：“我们也回家去罢。”悟空笑道：“你家在哪里？”八戒道：“往老陈家睡觉去。”悟空道：“呆子又乱谈了，既吃了人家饭，允了人家事，须与他了这愿心才是哩。”八戒道：“你倒不是呆子，反说我是呆子！我当你只哄他耍耍便罢，怎么就与他祭赛，当起真来，你有那金刚不坏的本事，我却没有，你要叫他吃你便去吧，我要回家！”悟空道：“莫胡说，人家钱都给了，一定等那大王来吃了，才是个全始全终，不然叫他们传扬出去，岂不是坏了我老孙的美名。” 两人正说话间，只听得外面呼呼风响，八戒叫道：“不好了！外面风响，定是那妖怪来了！”悟空只叫：“你莫言语，等我答应。”八戒巴不得这样，立刻趴下，又装睡起来。顷刻间，只见庙门外来了一个妖邪，金甲金盔，腰缠红色宝带，周围阴气森森，好一股寒意逼人。 那怪物拦住庙门，看见漆盘上的两个小孩，问道：“今年祭祀的是那家？”悟空见妖怪发问，笑吟吟的答道：“承下问，是庄头的陈澄、陈清家。”那怪闻答，心中疑似道：“这童男胆大的很，言谈伶俐，常来供养受用的，问一声不言语，再问声，唬了魂，用手去捉，已是死人。怎么今日这童男善能应对？”怪物心中疑惑，不敢贸然来拿，又问：“童男女叫甚名字？”悟空又笑道：“童男陈关保，童女一秤金。”怪物吓道：“这祭赛乃是上年旧规，如今把你二人供献于我，便是要我把你吃了呢。”行者悟空依旧笑道：“不敢抗拒，请大王自在受用。” 那怪物只是凶悍，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听说过那事出反常必有妖的话，看陈关保那面容，仿佛不是自己要吃他，而且他要把自己当果子吃了一般，不敢动手，可是若是就此走了，岂不是叫他们笑话，这怪物看旁边的一秤金倒是与平常女孩一样，不敢看他，于是拦住门喝道：“你莫顶嘴！我常年先吃童男，今年倒要先吃童女！” 八戒暗中听着，不由得慌了，急忙抬头道：“大王还照旧罢，不要吃坏例子。”那怪看不见害怕，便放了心，不容分说，放开手，就捉八戒，那呆子哪里能叫他抓住，扑的跳下来，现了本相，掣钉钯，劈脸一筑，那怪物吓了一跳，急忙缩了手，转身就走，只是走的慢了些，被钉钯打在了手上，只听得当的一声响，那怪诶呦一声，化作一道阴风去了。 八戒看自己打中了妖怪，喜道：“筑破甲了！”悟空也现本相，过来观看，原来那地上落下了冰盘大小两个鱼鳞，喝声：“赶上！去抓那妖怪。”八戒立了头功，心中得意，急忙跟上悟空，二人跳到空中，半空中看见了那妖怪，那怪物因来赴会，不曾带得兵器，空手在云端里问道：“你是哪方和尚，到此欺人，破了我的香火，坏了我的名声！”悟空道：“这泼物原来不知，我等乃东土大唐圣僧三藏奉钦差西天取经之徒弟。昨因夜寓陈家，闻有邪魔，假号灵感，年年要童男女祭赛，是我等慈悲，拯救生灵，捉你这泼物！趁早实实供来！一年吃两个童男女，你在这里称了几年大王，吃了多少男女？一个个算还我，饶你死罪！” 那怪闻言就走，被八戒又一钉钯，未曾打着，他又化一阵阴风，钻入通天河内去了。悟空道：“不消赶他了，这怪想是河中之物。且待明日设法拿他，送我师父过河。”八戒依言，径回庙里，把那猪羊祭醴，连桌面一齐搬到陈家。此时唐长老、沙和尚共陈家兄弟，正在厅中候信，忽见他二人将猪羊等物都丢在天井里，唐僧迎来问道：“悟空，祭赛之事何如？”悟空将那称名赶怪钻入河中之事，说了一遍，唐僧听了，骂道：“你这猴子，想要显摆你的名号你就单说，可是你为何总要把我的名字也加在里面，原本那妖怪不知道是我来了，咱们偷偷也就过河去了，如今你叫他知道了我是唐僧，他还不定然要来吃我的肉。”二老听了，知道孙悟空厉害，却是十分欢喜，即命打扫厢房，安排床铺，请他师徒就寝不题。 却说那怪得命，回归水内，坐在宫中，默默无言，那水中大小眷族围过来问道：“大王每年享祭，得享童男童女，回来都是欢喜无比，怎么今日烦恼？”那怪道：“常年享毕，还带些余物与汝等受用，今日连我也不曾吃得，撞着一个对头，几乎伤了性命。”众水族惊问道：“大王，是哪一个敢伤你，可是那陈家庄的人吗？”那怪道：“是一个东土大唐和尚的徒弟，往西天拜佛求经者，假变童男童女，坐在庙里，我被他骗了现出本相，其中一个便用钉钯打我，险些儿伤了性命。我一向闻得人讲：唐僧乃十世修行好人，但得吃他一块肉延寿长生，我早就盼着他走到这里我把他拿下，可不期他手下有这般徒弟，我如今被他坏了名声，破了香火，要捉唐僧，恐怕更是万万不能了。” 这时候那水族中，闪上一个斑衣鳜婆，对怪物跬跬拜拜笑道：“大王，要捉唐僧，有何难处！但不知捉住他，可赏我些酒肉？”那怪惊喜道：“你若有谋，合同用力，捉了唐僧，与你拜为兄妹，共席享之。”鳜婆大喜，拜谢了道：“久知大王有呼风唤雨之神通，搅海翻江之势力，不知可会降雪？”那怪道：“自然会降。”鳜婆又道：“既会降雪，不知可会作冷结冰？”那怪道：“更会！”鳜婆鼓掌笑道：“如此极易，极易！”那怪道：“你且将极易之功，讲来我听。”鳜婆道：“如今已经到了夜半三更，大王不必迟疑，趁早作法，起一阵寒风，下一阵大雪，把通天河尽皆冻结。着我等善变化者，变作几个人形，在于路口，背包持伞，担担推车，不住的在冰上行走。那唐僧取经之心甚急，看见如此人行，断然踏冰而渡。大王稳坐河心，待他脚踪响处，迸裂寒冰，连他那徒弟们一齐坠落水中，一鼓可得也！”那怪闻言，前后思量，满心欢喜道：“甚妙，甚妙！”随即出了水府，踏长空兴风作雪，结冷凝冻成冰。 却说唐僧师徒四人歇在陈家，将近天晓，师徒们只觉得身寒枕冷，那八戒睡梦中忽然被冻醒，迷迷糊糊叫道：“师兄，冷啊！”那悟空却是早就练就了寒暑不侵的身体，无甚感觉，道：“你这呆子，忒没出息！出家人寒暑不侵，怎么怕冷？”那唐僧身上也有避寒暑的宝贝，此时候却也觉得有些寒意，道：徒弟，果然冷，如今才是秋季，怎么只觉得到了那深冬时节一般。” 师徒们都觉得冷，睡不得，便爬起来穿了衣服，开门看处，却看见外面白茫茫的，原来正在下雪呢，悟空笑道：“怪道你们都觉得冷呢，却是下了这般大雪！”四人眼同观看，这场雪，纷纷洒洒，果如剪玉飞绵，飘飘洒洒，直下的大雪压断松枝，世界如泼粉末，只见雪白，并无一丝杂色。 师徒们走了这几年，也未曾见过如此大雪，叹玩多时，只见陈家老者，着两个僮仆，扫开道路，又有两个仆人送出热汤洗面，驱除寒意，须臾又送滚茶乳饼，又抬出炭火，请唐僧师徒俱到厢房，请师徒们叙坐。 八戒早晨又吃了一顿饱饭，笑呵呵问道：“老施主，贵处时令，不知可分春夏秋冬？”陈老笑道：“此间虽是僻地，但只风俗人物与上国不同，至于诸凡谷苗牲畜，都是同天共日，岂有不分四时之理？”沙僧道：“既分四时，怎么如今就有这般大雪，这般寒冷？”陈老道：“此时虽是八月，昨日已交白露，就是八月节了。我这里常年八月间就有霜雪。”唐僧道：“甚比我东土不同，我那里交冬节方有之。” 正话间，又见僮仆来安排桌子，请唐僧师徒吃粥。粥罢之后，看那雪比早间又大，须臾平地有四尺来深，陈老怕唐僧心急，安慰道：“老爷放心，莫见雪深忧虑。我舍下颇有几石粮食，供养得老爷们半生。”唐僧望着这漫天大雪，却是忽然想起来了那碧游宫来，想那碧游宫虽然是冷清无人，却是玄妙，哪里有世间的这如此纷争，如今自己虽然还是道童的心思，却是唐僧的身体，一言一行，都要仿照唐僧进行，稍有不慎，便要怕露出破绽，身心俱疲，只盼着取经功成，把气运带到截教，使截教复兴，自己好重归碧游宫，在其中无忧无虑，无因无果，便是最好。只是唐僧心中明白，自己这一次抢劫佛教气运，算是与佛教结下了这一次劫难最大的因果，莫说是这一劫，恐怕再到下一大劫也莫想要化的开，如此一来，恐怕圣人都保自己不得，莫说是再入碧游宫，当一个小道童了。唐僧只盼着这一场大雪再下的大一些，下一个千年万载，叫自己永远停留在此，才是最好。 陈老看唐僧面色沉重，心中不快，以为唐僧是担心下雪太大，路难行走，更过不去那通天河，安慰道：“老爷放心，既然在我陈家庄住下来了，便多住这几日？且待天晴，化了冰，老拙倾家费产，必置办船只，送老爷过河。”老陈见唐僧还是闷闷不乐，又请唐僧进一次早斋，到厅上吃毕，引着唐僧说话，讲一些乡俗趣事，叙不多时，又午斋相继而进。唐僧见品物虽是丰盛，却没有心情品尝，道：“既蒙见留，只可以家常相待。”陈老道：“老爷，感蒙替祭救命之恩，虽逐日设筵奉款，也难酬难谢。”后面的八戒却是不管，上去就吃，又吃了一个盆干碗净方才罢了。 此后大雪方住，就有人在雪天里行走，陈老见三藏仍然不快，又叫仆人打扫花园，大盆架火，请去雪洞里闲耍散闷，八戒笑道：“那老儿忒没算计！春二三月好赏花园，这等大雪又冷，赏玩何物！”陈老道：“长老却是不知，春景虽然雅致，雪景确实也自然幽静，另外我看圣僧心中苦闷，一则游赏，二来与更是与师父宽怀。”悟空道：“正是，正是，八戒休要胡说。”遂此邀请唐僧到了后面庄园，又在此间游玩了半日的功夫。